“嫉恶如仇吗?”萧焕忽地笑了一声,“只怕是我长了这么大,到如今却还并不曾真正地明白,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沈望舒忍不住侧头看他,旋即又笑,“正道弟子分不出善恶?你这样一句话,可是打了多少人的脸呢!”
“小舒,在世人看来,正道就该行善,不是吗?”萧焕认真地说着,“可是你看岳师伯,他能有如今的江湖名声,自然也是做了许多好事才换来的,只是他那样对沈千峰,又当如何说?还有江老掌门,当年的名声甚至比岳师伯更好,可下令围剿九嶷的也是他。燕掌门,从前在长安一带也颇有侠名的,如今却成了勾结邪魔外道的叛徒。还有慧海方丈和玄清道长等人,为了还武林一个清净而将你的事压下去的是他们,只是为了将太华门的势力分而划之的也是他们。却说崔离与薛无涯……他们的确是残害许多无辜之人,可他们的初衷,也是为了给九嶷宫正名,毕竟九嶷宫什么都没做过却遭受无妄之灾……”
这番话对着沈望舒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只怕日后萧焕在黑白两道上都没有立锥之地了。于是沈望舒打断他:“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萧焕却连忙往边上挪开一步。
他原本就有了些醉意,挪的摇摇晃晃,沈望舒怕他情急之下真的摔下去,倒也不敢硬逼。
“你好不容易愿意跟我说说话,我才不要走!”萧焕闹别扭一般地说着,旋即想到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你嫌我烦,根本不想听我说话?”
沈望舒几时见过萧焕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一怔,“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了?”
“可是我之前想与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都总是不理我的。”萧焕微微低头,“要么就是不理我,要么就是逼急了故意反着说话,偏得找些我不爱听的话来刺激我。小舒,你知道我这人经不得刺激,保不准就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了也难受不是吗?”
沈望舒气得有些牙痒痒,“萧秋山,若是哪日我对你再三欺骗,然后还要求你给我好脸,你是不是得想我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萧焕是听进去了,便不吱声了。
只是他低着头,沈望舒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横竖话匣子开了,他也憋了这么久了,索性一吐为快,“我的确是喜欢你,那又怎样呢?萧秋山,做人不能太过分的,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便为所欲为吧?之前还想着你一个正道弟子前途大好,我也不能拖累你,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不大可能会翻身了。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就这么跟我混在一起。从前我喜欢你,还希望你能给个回应,现在么,我喜欢你,但是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萧焕非常不满,以至都忘记了前头沈望舒还说他现在仍旧喜欢他。
沈望舒却也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道:“你放心,虽然我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魔教少主,但是我到底学不来沈千峰那样,我不会因为我喜欢你你却对不住我就搅得你所在意的人或事不得安宁。也怪我,从小眼皮子浅,不然换个人遇到这样的事,不杀了你也该躲得远远的,骗我对你那点子虚情假意视若珍宝。好歹是珍惜喜欢过的,扭头就撕破脸也闹得太难看了,还是留点情面比较好。”
萧焕也大约是真的醉迷糊了,沈望舒说了许多,却没有一句听进去,只是执拗地问?:“为什么会和我没关系?这么说起来,我喜欢你,也和你没关系吗?”
沈望舒怔了一会,才笑道:“等了这么些年,没想到这几个字还有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一天。以前我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听见你这样说,我该是激动成什么样子呢。只是你看,现在你终于说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我现在听着都……心如止水的,再没以前那样的感觉了。萧秋山,这世间别说是一厢情愿,就是两情相悦的也不知凡几,但也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终成眷苏了不是?”
“沈望舒!”萧焕忽然动了气,“现在没有别人,你对我说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哪一句不是实话?”
“你找了那么多借口,不就是不想承认你想和我在一起呢!”萧焕忽然凑近前来,带着酒味的鼻息喷在了沈望舒脸上,灼得他不由得后退,只是萧焕并不放过他,“若是正如你所说,喜欢我却与我无关,你也不会让我知道的不是吗?更何况以你的头脑,从第一次我要挟你留下来换同门的时候,你就有千万个法子可以走脱。你没有,你从天子山一路同我走到沅陵、走到岳阳又走到了眉山。我是无处可去了,可是你要是想,转身就回明月山庄了,你同我一道做什么呢?”
沈望舒推他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去洪涛水寨是为了泰兴镖局,去沅陵是为了我二师兄的名声,去岳阳是为了……明月山庄也接到了请帖,如今到眉山,却是为了叶无咎!”
萧焕纹丝不动,甚至慢慢倾身而下,“那你第二次去沅陵又是为了什么?此事跟你无关了。去武林大会也是跟着我们去的,毕竟你师父也没召你去。你明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人发现身份,你还是去了。还有今夜,你要是真的不在乎,我便是一个人在这儿喝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小舒,你其实就是想跟我在一起,你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洒脱。”
“起开!”沈望舒咬牙切齿地道。
“我知道,我从前是骗了你,所以你绝不会轻易原谅我。我也知道傻乎乎等着那人哪怕他只给出了一点点回应也好的痛苦。”萧焕摸上了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我之前从认识你到你……坠崖,一年的时间,你什么时候动心,我也的确不知道。不过没关系,你也可以用一年的时间来惩罚我,把你当年受过的苦全都还给我,好不好?”
沈望舒越发窘迫,“好什么好!你先起来!”
“一年不够,翻倍也行。若是两年还不够,三年,四年……只要你点头,多久都可以!”萧焕急切地说着。
“我……唔!”沈望舒下意识就要说出拒绝的话,只是萧焕的脸忽然就在眼前放大到极致,然后他就觉得唇上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焕这厮的亲吻便如同这人的脾气一样,灼热而炽烈,没有温柔缱绻,只有直白而急切的表达。
酒气暖烘烘地被渡了过来,沈望舒只觉得脑子里也变成了一团酒糟。
他在做什么?萧焕居然主动吻了他!身体仿佛被烫化,唯独这两个念头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直到腰上一紧,沈望舒才惊醒过来,奋力挣出一只手来,往萧焕后颈上一敲。
他原本就醉得不轻,挨了一记手刀之后,立时晕了过去,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那么大个人重重地压在身上,牙齿甚至还磕破了沈望舒的嘴唇,只是他闷哼一声,也没将人一把掀开,反而伸出双臂,在他背后慢慢地环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