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名片,背面写有一个地址,等菅野康复,我希望你能把这个名片交给他。”
爱花对钱行的行为相当不信任,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诈,搞不好这个老东西是想借她的手再让菅野去冒险,于是她质问道:“为什么叫我去?你是他的上司,为什么你不能交给他?这上面是什么?新的工作?新的任务?你又想叫他去冒险?不,我不会交给他,除非你告诉这是什么。”
面对爱花一连串的质问,钱行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他缓缓开口,以一副温水煮青蛙的口吻缓缓说道:“......我经常听菅野提起你,他会说你如何如何支持他的工作,如何如何对他好。他并不是那种喜欢对同僚讲述自己生活的人,不过有一次庆功会,他有点喝多了,就单独跟我说了一些有关你的事情,具体的我就不细讲了,但是在他眼里,你是个完美的伴侣,他对此十分惭愧。
你知道我们干警察的总是有太多身不由己,经常加班都是小事儿,他不能把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你,他对此一直过意不去。”
“你别看他表面就是一块儿石头,但是在他心里,你真的很重要。他总是苦恼于如何平衡你和工作之间的关系。这对他来说,比任何一个案件都难搞。”
爱花听完钱行的话,心里漫过一丝暖意。
因为她眼中的菅野就是这样的人。
也正因为是这样,她才会不可救药的爱上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之所以会抛下一切跟他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知道他很爱我,而他可以保护好我,足够专一,足够体贴,这就够了。”爱花在回想起往事后露出淡淡的微笑,而这一抹微笑也足以惊艳像钱行这样早就没有了感情的老顽固。
不过钱行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从口袋中取出一叠照片:“我考虑了很久,哪怕是走到你面前的那会儿,也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个给你看。”
爱花看了一眼钱行递来的照片:“这是什么?”
“欠你的解释,同时也是回答给你的问题。”
——爱花之前想知道,菅野为什么会被枪击,他到底被卷入了何等事端里。而这一叠照片就是答案。
“菅野之前跟我说,你有时也会看他带回家的案件报告,帮他参谋一些案件的细节,就像他的参谋和搭档——所以我想,这些照片,有的很血腥,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吧?”
爱花将怀里的早餐随手放在脚边,然后接过钱行递来的照片。
她一张又一张的看过去,脸色也愈来愈差。
钱行所言不假,这些照片有不少都很血腥,因为这些照片都是案发现场的特写,不乏有对尸体的正面摄影。
而且不只是一具尸体,这一沓照片,少说得有十多个人的尸体特写。
有些人头部中枪,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子弹似乎从颅后穿出,带出大量的脑浆和血液,有些人尸体已经腐烂,伤口处爬满白色的蛆虫,就像一个马蜂窝的外表令人恐惧,有些人干脆直接就是白骨......
爱花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些人......”
“这些人都是被一个组织所杀,而这个组织不是寻常的犯罪团伙,他们扎根于警察内部。”说到这儿,钱行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是‘黑警’,是一群腐败警察结成的团体,通过玩弄手段和利用手中的权柄,大发横财......他们自称‘壮士会’。”
“壮士会......”爱花翻开最后一张照片,竟见到一具小孩儿模样的焦尸,黑黢黢的,蜷缩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骇人。
她立刻放下了照片,重新面向钱行:“您和阿信他,就是在追查这些人?追查警察内部的......”
钱行摇摇头:“这不是公开的,是私下进行的,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偌大的警队里究竟还有哪些人值得信任。”说完,钱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我本以为,他们就是一个小团伙,只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实则不然。
很多警队的高层都被牵扯进去了,很多人,这不是一个小团伙儿,而是一个经过数十年的构建,形成的一个纪律严明,等级森严的组织......”
钱行在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指头上的老茧,低头一看,他那干瘪的手背和手指上全都爬满了皱纹,有几个指甲的前端都裂开来,坚硬的皮肤发黑发暗。而手指底端的老茧看上去也异常扎眼。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钱行记得,当他听说警视厅内部有一个黑警组织的时候,他的手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可怖......
“他们很危险,对吗?”
“非常危险。”钱行指了指爱花手中的照片,“那些人都是已经被我和菅野查证过的,死在壮士会手中的受害者,不过我们相信还有更多,然而......”钱行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有些案子陈年已久,连证据都找不到了,很难去追查。
更不要提,他手头可没有人力供他系统调查这件事情。
就算有,他也不敢相信那些人。
“你应该知道我们组对部会去调查暴力团,调查毒品,那些被我们警察缴获的毒品,按理来说应该在案件结束后集中销毁。但是这个组织,会将那些本应销毁的毒品偷运出来,在黑市上重新贩卖,价高者得。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生财方式,就好比说为犯罪分子提供庇护、清理现场,抹除一些证据、利用手头上的黑料对一些高层人士进行敲诈等等等等......”
说完,钱行对他们做了盖棺定论。
“——他们无恶不作,是警察系统上最大的毒瘤,也是警察最可怕的对手。”
知道这一切的爱花,难掩震惊的神色。
可她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口问道:“那,伤害菅野后自杀的,那个水内。”
钱行点了点头:“我们相信他也是壮士会中的一员,但是我们把他列为了‘可争取的对象’,因为我们认为水内的本质并不坏,或许我们可以通过策反他更为透彻的了解黑警组织。菅野之所以会和水内私下碰面,就是为了落实这件事情,但没成想,水内他......”
钱行长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想知道全部真相......很糟糕不是吗?”钱行观察了一下爱花的表情,发现她的脸色相当差劲,牙齿撕咬着泛白的嘴唇,像是在强忍着喷薄欲出的情绪,“我之所以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是因为只有你能劝动菅野。”
“——什么意思?”
“他还年轻,没必要跟我冒这个险。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能为了我的夙愿让菅野继续冒险。他是你的。”钱行从爱花的手中取走照片,重新收回口袋,“现在你知道这些事情了,也明白我们正在暗中追查的这伙人有多么的狠辣歹毒,你有权做出决定......”
“决定什么?”
“决定菅野是不是要继续追查这件事。”钱行开口道,“我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这一条命本身也快被收走了,所以没有什么所谓。但菅野还有大好的未来,我也希望他能够放弃追查。但问题是我劝不动他,这世上他只会听你的话,因为他对你有愧。”
钱行听到走廊门背后传来一阵骚动,又透过窗户看到菅野被转移到了一张担架床上推出来的病房。
“去吧,他被推出来了,你这个家属也得跟着才行。”
爱花立刻回过神来,打开门冲了出去。
“——我给你的名片,记得交到他手里。”
爱花回过头来看了钱行一眼,随后便去追逐被护士推出病房的担架床了。
钱行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到爱花丢到地上的早餐,心想估计她也不要了。
“哎呀哎呀,年轻人就是浪费。嘿咻。”
他把那些东西全都捡起来,纳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