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和妈妈一起来到了东京。
第一次下火车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东京很大。
比我的老家大很多。
我的老家,和东京比起来,就像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渔村。
我眼中的东京,就像是一个宽大的漩涡,只要掉进去,就会被漩涡给吸住,就此消失不见——因为东京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不像我的老家,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镇子上的大部分人都认识,甚至知道对方住在哪个地方......
可东京不行,哪怕是一个小区的住户,你都很难记得谁是谁,谁住在哪里。
我和母亲刚刚搬来东京的那一年,日本的第一大党公民党在当年的众议院选举中惨败,我不知道选举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妈妈说,这件事情是日本战后“最大的事件”。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那段时间总是很开心,她说新上台的首相喊出的口号是“治理改革”,这个国家的面貌马上就要焕然一新了。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什么叫“首相”。
但是,很快我就从废报纸中了解到,“首相”其实就是我们国家的第一人,就相当于家中的父亲。
人们都说这个国家不能缺少首相。
可我却没有父亲。
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什么关联......
在老家生活的时候,除了我和母亲以外,我还有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她那个时候还小,妈妈要去上班,所以一直都是由我来照顾她。
我的母亲曾经是当地酒吧里的驻唱歌手,她在高中辍学之后就开始搞乐队了,我总是听她说,她的梦想便是做一名超级歌手,至少也要做到整个日本谁都知道她的程度。
妈妈唱歌很好听,我是知道的。
因为有一次,妈妈在乐队的朋友从家里把我接到酒吧,让我们待在后台听他们乐队演唱,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他们在唱什么,但是我知道很好听。
不过好景不长,妈妈的乐队在发行了几张专辑过后便因为各种原因解散了,大家都各奔东西,也不再有任何人来我们家做客了。
说起来,在那之后不久,妈妈就生下来了妹妹。
生下妹妹之后的她有一段时间状态很不好,经常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出来的时候眼睛总是肿肿的。我会抬起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是笑着跪在我面前,将我一把抱在怀里,安慰我说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我知道,妈妈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除了经常哭泣,妈妈还会在深夜破口大骂,一开始我还以为妈妈疯了,或者是做了什么噩梦,直到有一次,我半夜被她嘶吼的声音惊醒,偷偷跑下床,将主卧的房间门打开一条缝,看见了里面的那一幕。
原来妈妈并没有做噩梦,她是在打电话,显然,她的情绪十分激动,一边哭一边辱骂电话那边的人,我不知道那个给妈妈打电话的人是谁,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讨厌那个人,因为就是他将妈妈害成了这个样子......
有的时候,我会害怕这样的妈妈。
除此之外,我记得,那段日子里,妈妈的情绪落差很大,刚才还在对我温声细语地说话,下一秒就会突然变了一个脸色,有的时候仅仅是因为我没有把拖鞋放回鞋柜,她就会扯着我的领子对我大喊大叫。
这个时候的妈妈真的很可怕很可怕。
不过我还是很爱她,因为我知道是她给了我生命,虽然我不幸失去了爸爸,但好在有她,我才能亲眼看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综艺节目里的小朋友总是会说,“我长大想做宇航员”、“我长大想做警察”、“我长大想做医生”甚至“我长大想做首相”。
他们想的很长远。
我不一样。
我只想做个听话的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