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太监吓得脸都僵住了。

随行的那个太监，在外面打完招呼回来了，又跪回了原地说道：“回干爹，都打过招呼了。”

杨金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四个太监说道：“将这四人拉至院子里，每人赏二十篾片。”

四人似是缓过神来，却又未完全回过神，怔怔跪地，望向杨金水。

随行之太监立刻提醒：“这已然是开恩了。还不谢赏？”

四人至此方全回过神来，一同磕头：“谢干爹！谢干爹！”

随行太监又向杨金水求告：“干爹，此时不可兴师动众，不如就让他们打鸳鸯板子吧？”

杨金水本也不想罚这几个干儿子，只是之前他们做的事，让杨金水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想打的。

现在听见随行太监的求饶，也点了点头说道：“太便宜这几个奴才了！”

此乃同意的意思，随行太监立刻转向四个太监：“开天恩了，打鸳鸯板子，还不快去？”

“谢干爹！谢大师兄。”四人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如获大赦般的退了出去。

明朝的太监遍布天下，规矩却皆由宫里定下，责打有九款八式七十二法。

最重者乃廷杖杖脊，手毒之人，几杖下去便可取人性命。最轻者乃篾片拍臀，犹如父母责打孩童，让你知痛便罢。

所谓拍，是相对抽而言。一片下去往后一拖曰抽，一片下去及时抬起曰拍。

若为抽，不到半个时辰屁股便淤肿起来，呈乌黑色，半个月皆得趴着，还下不了床。若为拍，半个时辰后屁股虽肿却不淤，最多有些青红，三天便可行走正常。

七十二法中，最留情的责打又数“鸳鸯板”。由于是你打了我，我再打你。鸳打鸯，鸯打鸳，互相留情，便会惜心拿捏手法，雷声大，雨点却小。

因此宫中太监，便起了这么一个雅名。此亦乃四个太监，此次受责还谢恩的缘由。

打得慢，中间空歇时间长，便更不疼些。篾片还在一上一下地拍着，芸娘自外院门中缓缓走来。

在织造局四年，芸娘也看惯了杨金水打人。不过这次有意让她亲眼看着，太监打屁股却是头一回。

芸娘知晓雷雨终究要来，故而反而十分平静，也不看两边，只慢慢向卧房门走去。

屋内的杨金水仍坐在椅子上，两脚却已泡在脚盆里，见芸娘进来便笑了起来。

芸娘站在那里，竟然报以平静的一笑。杨金水反而有些意外，笑容便也消失，直直的望着她。

芸娘这才缓缓蹲下，想要给他洗脚。

“别！”杨金水的脚，如柱子般踏在脚盆里，伸出手臂便想要阻拦：“弹琴的手，金贵！切不可弄粗了。”

芸娘便又站了起来，在他身边怔怔的坐下。

杨金水望着她，两只脚轮换地互搓着：“沈一石，高翰文。有钱，又有才，风流雅士。与他们相处，你未丢我的脸。”

芸娘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望着地面，怔怔的坐着。

杨金水提起湿淋淋的脚，踏在脚盆边沿上，笑着说道：“就像我的这两只脚，踏在脚盆上稳稳当当，无事。

可若是踏在两条船上，便不稳了，就要掉下去。与我说实话，这两人，你愿跟谁？”

芸娘慢慢抬起目光，望向杨金水。似是不明白，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杨金水的目光中，竟泛出慈蔼，笑了笑洒脱的说道：“你与我，乃假父女也。再说我在杭州最多一年了，也不能将你带入宫中。伺候我这些年，也该给你个名分了。就做我的女儿吧！”

芸娘微微一震，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一丝的意动。

杨金水拍了拍芸娘的手说道：“来，给干爹把脚擦了。”

芸娘又站起来，走过去，拿过脚帕，便为杨金水擦脚。

杨金水看着芸娘姣好的面容，笑了笑又说道：“我问的话你还未回呢？沈一石与高翰文哪个好？你选谁？”

芸娘的手又停在那里，人也一动不动。

杨金水低头望去，只见脚盆的水面，溅起一滴水珠，又溅起一滴水珠。

原来是泪珠，自芸娘腮边滴落。

“是否两个皆舍不得？”杨金水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

芸娘还是愣在那里未动。

“那就让我来给你挑吧！”杨金水把擦干的脚又踏进水里，站了起来，有些生气的说道：“跟沈一石是没有下场的！”

脚一用劲，盆里之水便漾了出来。

“呵呵，杨公公好大的威风！本官刚一进来，便瞧见了这一幕，是否来的不是时候啊！”

听到有个外来的声音，杨金水的心瞬间提了上去，惊恐地抬头看去。这一看竟发现还是个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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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距离杭州府两日之隔的淳安县，有史以来，从未驻过如此多之兵。

这些皆是省里调来，在火把照耀之下，盔甲行头、刀枪、火铳都统统闪闪发亮，县衙大坪四周皆被站满了。

大坪正中，围着旗杆，以一根根手臂粗长的劈柴，架成一座柴山，下宽而上窄，高达一丈有余。

柴山上端的旗杆上，背靠背捆着两人。其一为齐大柱，其二乃是臬司衙门，大牢中的那个井上十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