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州府吴江县盛泽镇有个叫孙小官的绸缎庄伙计。这年腊月廿三祭灶日,他在市集茶馆喝茶时,不慎将一文钱掉入邻座客商钱员外的铜炉里。这本是桩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却因双方几句口角,竟酿成震惊江南的奇冤大案。
孙小官那日穿了件半旧的青布棉袍,腰间系着油渍麻花的搭裢。他刚在八仙桌旁坐下,茶博士就端来粗陶碗,碗沿还沾着前客留下的茶渍。正待解渴,忽听\"叮\"的一声脆响,原来是他袖口蹭到了桌上的铜钱。那枚洪武通宝骨碌碌滚过漆面斑驳的桌面,直直掉进斜对角钱员外的鎏金狻猊香炉里。
\"哎!\"孙小官急忙起身,伸手就要去掏。钱员外头戴玄色万字纹方巾,身着酱紫团花锦缎大氅,此刻正眯着眼把玩鼻烟壶。见有人伸手要碰自己的香炉,当即沉下脸:\"干什么?\"
\"这位员外爷,我这铜钱掉进您香炉里了。\"孙小官陪着笑,指尖已碰到炉沿。
钱员外突然拍桌:\"好你个不长眼的!我这香炉供的是南海观音,岂是你能亵渎的?\"
这话如热油浇进滚水,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几个茶客凑过来劝架,孙小官急得额头冒汗:\"我真不是有意的,您行行好让我拿出来便是。\"
钱员外冷笑:\"拿出来?这铜钱沾了香灰,已染了佛气。你若要取,须得斋戒沐浴,备三牲五礼来请。\"
这话明摆着刁难。孙小官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他急火攻心,声音也高了八度:\"不就一文钱吗?你知道吗?\"
这话如同火星溅进火药桶。钱员外的家丁\"嗖\"地拔出腰间短刀,寒光在茶馆里晃得人睁不开眼。茶博士赶紧打圆场:\"各位爷消消气,小的赔这位小哥一文钱就是。\"
孙小官梗着脖子:\"我不要你赔!今天这钱我非拿不可!\"说着就要去掀香炉盖。
钱员外一把按住香炉:\"大胆刁民!你这是要抢我的香炉?\"
次日清晨,县衙鼓声响彻石板街。孙小官被枷锁套着,由两个皂隶押着跪在丹墀下。堂上坐着新任知县赵秉公,此人刚从翰林院外放,满心想做个清官。
\"孙小官,你可知罪?\"赵知县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小人何罪之有?\"孙小官昂着头,嘴角还带着血渍。
\"大胆!钱员外状告你抢夺香炉,还打伤他家丁。\"赵知县展开状纸,\"本县查得清楚,你在茶馆当众行凶,有二十三位证人画押作证。\"
孙小官急得直磕头:\"大老爷明鉴!那香炉里有我的铜钱,是钱员外故意刁难......\"
\"住口!\"赵知县厉声道,\"钱员外乃本县巨贾,岂会贪图你一文钱?分明是你寻衅滋事。来呀,重责二十大板!\"
皂隶的水火棍雨点般落下。孙小官咬着牙硬撑,眼前却浮现出母亲佝偻着背在油灯下补衣服的模样。打到第十板时,他终于昏死过去。
腊月廿八,孙家破屋里挤满了街坊。孙母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孙小官趴在竹席上,后背的血痂与粗布衣裳粘在一起。
\"造孽啊......\"王媒婆抹着眼泪,\"好好的孩子被打成这样。\"
\"听说钱员外花了五百两银子上下打点。\"豆腐西施压低声音,\"连赵大老爷的师爷都收了好处。\"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闯进来:\"孙大哥!我有话说!\"
此人是茶馆跑堂的小六子。那天他躲在柜台后,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钱员外的家丁先动的刀,是孙大哥自卫......\"
话没说完,院门突然被撞开。几个公差闯进来,为首的正是钱员外的管家周富。\"好你个刁民!敢收买证人?\"
小六子被拖出去时,孙小官听见他惨叫:\"孙大哥,我看见周管家往香炉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