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那小子没那么容易死。”斯科侯淡笑道：“而且，你都说了，那已经是我们在埋骨王国里收到的情报了。”

“可是……”

鬼目知道斯科侯的意思，距离他们在埋骨王国收到情报的时候，已经过去七天的时间了。这七天的时间，在斯科侯的判断之中，甚至能够推平了凯迪尔公国。

但，哪怕知道斯科侯的意思，鬼目还是有些不敢确认这个猜想。

在他们心中，斯科侯只有一个。

“怎么，他不配吗？还是说，一个公国，就有那么大的力量？”

“我不是这个意思……”鬼目低头。这种时候的父亲往往是最不讲道理的。

“斯科，或许我们真的没有多的时间感慨那些东西了。”途安突然开口，看向远方的天边：“这个公国，恐怕出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嗯？”斯科侯看着途安，有些不解。

途安却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远方的天边。十转的灵识加持的目力之下，跨越千里的距离。在那里，弥漫着一股让途安都有些心惊的气息。

那种感觉是什么？强大吗？并不，从灵力的波动来看，也就六转左右的样子。但他仍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那就走吧。”

-----------------

都城。

燕东召集了四千余人，回到了酒馆之中。

出乎他预料的是，这里的人都已经醒了。偌大的都城，一家亮起灯火的酒馆显得莫名有些扎眼。

而在门口，他看到了符加乐。

“符加乐？”

“首领让我问你，你干什么去了。”符加乐依然是那副憨憨的样子，但此时的燕东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另外一种气息。这种气息他并不陌生，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也经常感受着这样的气息。

那是一种嗜血的残忍。

只不过，曾经这种气息的目标都是凯迪尔公国的士兵，而现在，自己才是这股气息的目标。

“我还不确定，首领是否有资格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首领！”符加乐有些愤怒，面目有些狰狞起来。

一觉醒来，燕东和伯格勒都已经消失不见。而伴随着安克格老爷子的猜想，已经消失的两人，现在都有很大的可能，是敌人。

而现在，燕东回来了，他没有遵从首领的命令解释自己去做这些事情的原因，反而开始质疑起首领的资格。这种变化让他十分愤怒。

“因为我还不清楚，接下来的首领，依然是我的首领，又或者，已经或者即将，变成我的敌人。”

“你！”符加乐看着燕东的脸，愤怒之中带着某种不可置信。这种完全听不懂的说话风格，他听斯科璃尔说过，听独灵主管说过，听安克格老爷子说过，但还是第一次听燕东说。

“让开！”燕东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让人发寒的冷冽：“我现在，要去确认他的资格了。”

符加乐没有说话，而是摆出战斗的姿态。

“让他进来。”酒馆之中，传出斯科索普的声音。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他的声音居然有些虚弱。

“首领！”

“我说过了，让他进来。”

哪怕那股声音依然那么虚弱，但燕东和符加乐都重新感受到了，曾经战场上那种一言而决的气势。

或许，这就是我们以他为尊的原因？

“锵锒！”

燕东拔出长剑，斜指地面。心头却是一声叹息，如果事情真的朝着自己最害怕的那个方向发展，哪怕心里再尊敬这个“曾经”的首领，也非得做过一场不可了。

“把剑……”符加乐看到了燕东的动作，虎眉一竖，就要上手抢夺。

“让他进来，持剑！”

斯科索普的声音再次传来，将符加乐即将冲上去的身形一滞。

燕东无视了呆愣在一旁的符加乐，从他的身边走过，伸手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酒馆之中，除了原来的那个老板娘不在场之外，其他人都在。斯科索普半躺在躺椅上，面色有些潮红，看起来像是在虚弱时情绪激动而导致；百多不知所措地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拉尔芬妮丝正被三兄弟压制着，面带愤怒，安克格则是坐在酒桌前，伸手按压着太阳穴，眉头紧皱。

“你还是第一次持剑见我。”斯科索普看了一眼燕东手中的长剑，虚弱地开口。

“的确。”

“听说你要确认我的资格。”

“没错。”

“为什么？”

“因为我不确定，现在的你，是哪一边的。”

听到这个回答，斯科索普两只手奋力撑着椅子的两边，勉强坐了起来：“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因为今天很多人都变了。”燕东死死地盯着斯科索普，他很清楚，如果斯科索普现在的虚弱只不过是伪装出来的，那么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自己只是一个四转中，而对方，早在风秦城下的时候，他就亲眼见证了对方成就五转，甚至将另一名老牌的五转险些击杀。

“伯格勒变了。不，或者说，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不是我们这一路的人；璃尔小姐变了，她原本是对伯格勒最不屑一顾的人，现在为了杀独灵管家，她甚至不惜跟自己最瞧不起的人合作；那个送调令的兄弟变了，我还记得他最大的愿望是有一片自己的田，每天逗弄自己的孩子，现在却为了一个一点屁用的骑士头衔而背叛了他们；那已经不在城里的五千个弟兄也变了，他们甚至学会了将刀朝向独灵先生……”

“有没变的吗？”

“有……”燕东的眼睛有些红：“独灵管家还是那样，从来只喜欢热闹，这里的热闹没有了，他就要走了；安普娣小小姐和安裴小少爷也没有变，他们还是那么听话……”

“你也变了……”斯科索普依然看着燕东手里的剑：“曾经的你，不会提着剑跟我说这些东西。”

“而现在，很有可能，那些没变的人，都快死了。”燕东无视了斯科所的言语，自顾自地说道：“那么，斯科索普，你变了吗？”

“我如果说没有呢？”

“我召集了人。”燕东开口说道：“如果你没有，带上这些人，去救下独灵先生。”

斯科索普没有再问“如果是有呢”这种屁话。既然燕东已经说清楚这件事了，那么这种屁话能够得到的回答就只有一个：战争。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斯科索普的声音有些黯然：“本来，我都想好了，反正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跟璃尔就在这里等着，等老爹带人把我们带回去，回家看看老妈，看看外公。然后请皇帝姨父帮你们建国，以后你们就能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人……”

“但璃尔似乎不这么想。”

“身为哥哥的我，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搞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我只知道，她似乎还有一场自己的战争。最可笑的是，我甚至不知道她的敌人是谁？明明今天晚上平安度过之后，每个人都能拥有新的未来……”

燕东沉默了。

他能够听出来这些话之中的悲伤，也能听懂，斯科索普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不会亲自带人过去，因为那是我的妹妹。所以，燕东……”斯科索普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深深鞠了个躬：“我请求你，带着这些人，去找到他们，去救下独灵，救下安普娣他们。”

燕东沉默了一会，将长剑收入鞘中。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我没来得及呢？”

没有回头，但燕东似乎能够感觉到，身后的斯科索普笑了起来。

“反正我也不知道她的敌人是谁……”

“如果你没来得及的话……”

“那就由我……”

“来做她的敌人吧……”

“妹妹不乖了，总要管教一下的！”

-----------------

悬崖边上，安裴与安普娣已经是遍体鳞伤。

但相比于他们，伯格勒的脸色明显要更糟糕一点。

现在，哪怕站在尸体堆上的两个小鬼依然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再也没有人敢上去了。

这是猎物？见鬼的猎物，这他妈的是魔鬼！

一千人……

为了杀死这两个小鬼，他已经折进去一千人，甚至这个数字只多不少。这个人数还不计算他之前带着抢功心思杀死的那些人。

剩下的人之中，除了自己和身边的数十人之外，已经是人人带伤。

这两个小鬼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从二十分钟前开始，杀戮就没有一丝停歇。他明明能够感受到，这两个小鬼明明已经力竭，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已经彻底消失。

可即便是这样，在面对整整五千人的围攻之下，他们非但还没死，反而在灵力枯竭之后，战斗力不减反增。

伯格勒看着斯科璃尔，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之中蹦出几个字：

“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怎么知道……”

斯科璃尔的脸上同样带着惊惧：“我明明感觉，好几次，他们都快要死了。”

“你们没感受错……”

就在伯格勒打算继续质问斯科璃尔的时候，安普娣开口说话了。

“但是，你们似乎太小看帝国人了。我们可以是灵力天赋的天才，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灵力之后，我们就会成为弱者。”

“相反，在有些时候，我们反而能够变得更强。”

“没有灵力，反而会变得更强？”伯格勒听着安普娣的说法，心头反而不解起来。这种说法，就好像在地球上，一个国家说自己的国家没有军队和武器，在军事上的地位反而能更进一步一样。

斯科璃尔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我懂了。不过，独灵这家伙还真是好运啊。”

“什么意思？”伯格勒有些呆愣愣地回头。

“很简单，一个人的体内是绝对不会出现‘没有灵力’这种情况的。世界之中的一切都是由灵力构造而出，灵力是一切的根源……”斯科璃尔的笑容越发得意起来：“所以，体内存储的灵力枯竭了也没关系……”

不远处，手持长棍喘息的安裴也适时开口，爽朗的笑声中夹杂的言语，让人心头震颤：

“只要把自己的血肉，筋骨，灵魂……全都融化掉，变成灵力就好了。”

“真棒……”斯科璃尔微笑道：“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

“既然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让独灵去死的话，为什么我非要有人杀死他才行呢？”

“！”安裴和安普娣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彼此的目光之中，发现了不妙的地方。

“一个彻底废掉了灵力的独灵，真的需要我准备整整五千人来围剿吗？”斯科璃尔微笑道：“你们难道从来都没怀疑过这一点？”

“……”

“这五千人是为你们准备的，那么，杀死独灵的手段又是什么呢？”

“既然我能在那杯生啤里加入灵力抑制灵技，那么再加一点别的应该也没有难度吧？”

“我在里边下了针对十转的毒药，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的。”斯科璃尔的表情变得得意起来：“但，只有‘针对十转’这一条是假的哦！”

安普娣和安裴同时面露惊容，齐齐扭头看向身后的独灵。

就在他们扭头的瞬间，他们看到了独灵茫然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什么事情的样子。

“噗！”

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独灵突然猛地吐出一口血，粘稠的血液从口中喷出。

在那股血液之中，他们还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

“……”

“叠风箭，了结他。”斯科璃尔冰冷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斯科璃尔的命令，两枚未经蓄力的叠风箭从她的身后飙射而出。

安普娣和安裴来不及防御，只能齐齐朝着独灵扑过去。

“噗噗……”

连接两声风箭入体的声音，安普娣和安裴也一并没有了声息。独灵倚靠在一具尸体上，呆愣愣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两具小小的身体。

他能够感觉到，这两个孩子的气息，越来越虚弱了……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伯格勒回头看向斯科璃尔，他现在已经有些不敢相信斯科璃尔了。他们搞生搞死了半天，结果三个人头都让斯科璃尔拿走了？

“你听说过苦难吗？”斯科璃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着安裴和安普娣，问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

“苦难，其实就是痛苦和灾难。”

“对于他们俩而言，这个词汇差不多跟他们就绝缘了。他们的身后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人物，他们的身边有对他们永远怀抱善意的伙伴……”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被欺骗过，因此他们不会感到痛苦。”

“从一开始，他们亲爱的人的生命便不曾被别人肆意剥夺，所以他们不曾见证过灾难。”

“而刚才，他们其实已经感受过痛苦了。被信任之人背叛，痛苦就有了。”

“？”伯格勒惊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折腾了那么久，浪费了他那么多部下的生命，只是为了给这两个小鬼带来“苦难”？

“而灾难，这就比较难办了。世间究竟要如何的伟力，才能突破他们身后与身边那些人的抵御，来到他们眼前呢？可见鬼的是，这两个小鬼对苦难的执着让人头疼……”

“所以，我‘杀’死了独灵。”斯科璃尔面带笑容：“自己倾尽一切想要保护某个人，但最终自己的保护，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对他们而言，本身也能算作灾难的一种吧？”

莫名的，伯格勒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逼问眼前的少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他发现，他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红色的侵染之中。

“这是……”

“如你所闻，如你所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独灵已经站了起来，而之前趴在他身上的安裴和安普娣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痛苦与灾难的结合。”

伯格勒下意识地想召集身边的部下，却发现他们都在黑红的世界之中陷入呆滞。

“这是死与生的赞歌。”

安普娣与安裴的身体在半空之中悬浮着，这个时候，伯格勒才看清楚，黑红的颜色居然是从这两个小鬼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

“沉沦于死生之间……”

剧烈的痛楚与虚弱突然袭来，手臂一软，伯格勒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无法握住手中的长剑。

“不见重生，不得解脱。”

半空中的安裴与安普娣齐齐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之中不带一丝情感。

“此乃……”

黑红的浪潮轰然炸裂，伯格勒亲眼看到，那些在黑红世界之中陷入呆滞的部下在黑红色灵力的轰击下，仿佛泡沫一般，瞬间消散破碎。

“苦难的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