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群后生得意忘形的样子,陆羽立马将脸拉下来道:“你们可千万莫高兴太早,陛下给你等大开方便之门,是对你等寄予殷切期望,可若你们考得不好,可就辜负天子,辜负我了,这次科举,你们可得好好准备,一定要考出个好成绩来,莫叫那群腐儒小看我等新学!”
方孝孺几人立马抱拳:“谨遵祭酒大人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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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吏部尚书刘淞的府邸,六部尚书齐聚于此,虽然白天在朝会上,众朝臣没有当面反对,但他们心中,对这科举改革依旧还有很大的意见,此刻聚集于此就是为了共商此事。
只听礼部尚书朱梦炎首先站了出来说道:“分科取士,我儒家千古圣人道学如何传承?陛下如此改革,岂不挖断我儒家学派的根基?”
要知道科举一向都归礼部管理,故而礼部里面聚集的都是一群对儒家最忠诚的人,俗称腐儒,所以这次改革意见最大的非朱梦炎莫属。
“大宗伯所言不错,我大明士子读的都是儒家经典,又有几人涉猎了那什么工学,算学之类的,待到洪武十五年科举,他们又有几人能够高中?如此又何谈为国取士。”户部尚书徐铎也跟着说道。
两人的话顿时引起了剩下几人的赞同,随即工部尚书赵俊,刑部尚书开济,兵部尚书赵本也都纷纷出言,此时的他们完全没有早朝时,那闷声完全不开口的样子。
最后,几人都望向了吏部尚书刘淞,要知道自朱元璋取消中书省,朝堂就以六部为尊,而六部之中,又以吏部为首,是以,吏部尚书刘淞,俨然已成百官之首,而且到现在刘淞也只是在慢悠悠的喝着茶,没说过一句话。
见五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刘淞也只能放下茶盏,慢慢说道:“诸位大人既然对这分科取士如此不满,为啥今日在朝堂之上不直接陈述出来?”
“哎!前阵子胡惟庸案,搞得朝堂人心惶惶,现如今,我等还心有畏惧,怎敢再冲撞圣上呢?”工部尚书赵俊叹息了一声,慢慢说道。
“不错,而且此次陛下携北伐大胜的威视,宣布此事,这时候谁要是敢站出来,就算被杀了也没人会议论。”刑部尚书开济也跟着说道。
“况且大冢宰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没几个人能让其改变。”兵部尚书赵本也说道。
“既然诸位大人也都知道,那还在我这里商量什么,各自回家,让后辈细心学习其他学科,好准备后年的科举。”
闻言,朱梦炎很是激动的叫道:“怎可如此,此事关系着我儒家传承,怎可轻言放弃?”
“大宗伯,你都说这件事关乎着儒家传承了,既然如此,就算要上奏,也该由曲阜那位取说呀!我们着急什么!”刘淞点醒了几人说道。
“不错,就算反对也该由衍圣公出面。”其余几人顿时眼前一亮道,唯独户部尚书赵本有些怀疑道:“可是衍圣公会出面吗?要知道之前拼音,标点,简化文字这些都是衍圣公主持推广的,而且上次国子学改制,景濂公也派人登门游说,可是最终,却被拒绝了,这次他会出面吗?”
衍圣公孔希学,孔子后裔,被天下读书人奉若神灵,若他出面,或能挑动天下读书人抱团抗议,说服天子改变成命,然而上次宋濂的事却给了他们惊醒,让赵本不再那么轻易相信孔希学了。
朱梦炎却连连摆手,反驳道:“上次景濂公相请,是为国子学改制之事,可国子学改制只是陛下的一次试探,其影响远未波及整个大明,而至此科举改革,影响到全天下的读书人,直接动摇了儒家根基,衍圣公是圣人后裔,定不会坐视儒家衰败。”
他说得异常笃定,细一思索倒也有几分道理。
其余几人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唯今之计,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衍圣公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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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山东曲阜,衍圣公府。
孔讷刚走进后院,便见父亲孔希学垂首静立,怔怔出神,此时,这位衍圣公手中正拿着一封信笺,双眉紧蹙,神情纠结。
孔讷好奇,忙凑上前去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被他唤醒,孔希学这才扭过头,然后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道:“讷儿,你自己看吧!”
孔讷接过信笺,还未来得及看正文,一眼便瞧见信尾落款:“礼部尚书朱梦炎静候佳音。”
礼部尚书亲自送来的信,可见这信中内容十分重要。
他正欲细细审看,却听孔希学说道:“陛下已下旨恢复科举,但同时又对科举做了番改革,实行分科取士,如今,礼部朱尚书来函相请,邀我进京面圣,劝谏天子。”
说着,孔希学叹了口气:“眼下,为父也正纠结呢!”
听到这话,孔讷顿时大惊,连手中书信也来不及再看下去,他连忙出声阻止道:“父亲,万万不可前往啊!”
孔希学心中清楚,自己这儿子素来反对孔家和皇室结怨,但他仍有不同意见道:“陛下这分科取士,必然撬动我儒家根基,若放任不管,我儒家势必会越来越弱,孔家是靠着儒家这块招牌才经久不衰,若是儒家式微,那我孔家也会跟着衰败的!”
他满脸愁容,越说脸色越阴沉,好似孔家已到了生死关头一般。
孔讷却一把将孔希学的手捏住,振声提醒道:“父亲莫要忘了,陛下此前是如何拷打我孔家的,此时若再出面抗逆,只怕他又要拿南孔来威胁咱们了。”
孔希学再叹口气,眉头蹙得更紧了。
孔讷继续道:“陛下先前剿灭了胡惟庸的党羽,罢丞相,撤中书,近日又剿灭北元,携北伐大胜之势……”
“现如今,他的威望已达到顶点,百姓是有口皆赞,这时候咱们孔家出言反对此事,只怕除了朝堂官员外,再无一人支持咱们。”
“若是招惹天怒,非但衍圣公爵位不保,怕连我北孔一脉都会彻底覆灭!”
孔希学全没有想到这般严重后果,登时骇得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后,有些不可置信道:“陛下该不会如此吧?我孔家毕竟是儒学正统,为世人敬仰,若必须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孔家下手,定会招来天下读书人的非议!”
孔讷脸上现出无奈苦笑,摇摇头道:“父亲以为陛下不敢动咱们吗?我孔家在着山东干的那些事,父亲真的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他只不过我因为我们能帮着他拉拢读书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是真的把陛下惹急了,随便一件事,便能叫咱孔家顷刻间覆亡。
再说那败逃大漠的北元足够厉害了吧?可结果如何?陛下一念间,就叫其覆灭地无影无踪,咱孔家能和人北元比吗?”
孔家在曲阜已经扎根了上千年,所干的那些狗屁倒灶,天怒人怨的事数不胜数,欺男霸女,兼并土地这些事都只是算小儿科了,估计要是孔子知道他的后人干的这些事,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要跳出来大义灭亲。
当然,这种事在其他贵族头上也是同样如此,但这些事不上秤也就罢了,一旦上了秤,还摆在天下人面前,又有谁敢出面来说情呢!毕竟大家都是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