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继续说着他这段时日在洛阳新都以及此前在应天府之内所观察到的情况:“大明新政由你而始,这确凿无疑。
可陛下未免对你太过宽厚仁慈了。
改革律法、丈量土地、变革土地税制,还有此前灭倭国之事,你不过区区一人,凭什么一意孤行就能参与进此等国战之内?
就算陛下再如何宠幸你,可文武不相交乃是国策,你一人之力又岂能改天换地,违背陛下的心意?
栖霞新镇你居然还有着数成股子在内,还有之后的实学之事,包括如今的工部,以及你在国子监此前倡导新学,如今改头换面之后的实学,《大明日报》,方孝孺、杨士奇、黄观、马君则,还有诚意伯刘伯温之子刘琏,如今朝堂这些后起之秀,几乎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同你有关。”
李善长说得口干舌燥。
他拿起面前的茶盏,也不介意茶的好坏,一口饮下,缓解了口中的干涩,随即又快速说道,“地方豪族世家,山东孔家、福建南孔一脉,各地藩王,海外旧藩之处,还有我大明太孙乃至太子妃以及太子殿下,甚至就连各处国公以及一众年轻的勋贵,事事都同你陆羽相关,紧密相连。
最重要的一点。”
李善长猛地一下睁开那浑浊的双目,此时目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直视着陆羽,摄人心魄,“你比太子殿下还要年轻,难道陛下不怕,若有朝一日他驾鹤西去之时,你陆羽会成为下一个李善长,不对,应该是成为下一个权臣,以此来威胁他朱家的统治,威胁他朱家的这大明天下、江山社稷吗?”
李善长一字一顿地开口质问。
“陛下对你陆羽信任得过了头,几乎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这是李善长最后总结的一句话。
这让陆羽亲眼见识到了,在大明庙堂之上,在这洪武一朝的时代浪潮下,能够爬到最高处的那一小撮人中,李善长的经世智慧。
或许在时代的局限下,面前如李善长这样的人,思想眼界不如陆羽这个后世之人开阔,可是在这局限之中。
他们的深思远虑、他们的谋略算计,确实比陆羽只强不弱、只高不低。
如此一来,细细推想。
陆羽有今时今日之功,并非全是他一人之力,而是时代的浪潮将他推到了这风口浪尖,让他有了今日的地位。
“啪啪啪啪。”
陆羽轻轻鼓掌,表示对面前李善长的万分敬佩,只因对方的这些猜测几乎十之八九都说到了实处,可以说李善长堪称大明版本的狄仁杰了。
这一回该轮到陆羽发言了。
陆羽转动着手中的木制茶杯,摩挲着,整理好措辞后再次开口问道:“那不知韩国公又想知道什么?
若是今日我真说出这些答案,韩国公你今时今日还能卸甲归田、养老归乡,继续过那福寿延年、含饴弄孙般的日子吗?
若是今日我这个当世圣人、实学圣贤将此等天下机密就此揭开,我本人或许能完好无损,可国公大人您身后的李家,乃至任何涉及此事之人,恐怕却是一个都活不了了。
既是如此,韩国公还想知道吗?”
话已说到这份上,李善长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消失,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方才那精神饱满的气度。
转瞬间就变得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
李善长摆了摆手,终是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有些秘密,就让它成为秘密。
就在李善长心中感到遗憾时,陆羽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国公,就当我陆羽是当世圣人。”
“王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出这么一个当世圣人,也并非全然解释不通,不是吗?韩国公。”
“小老儿明白了。”
留下这么一句最后的话,李善长心中的那份遗憾,就此被深深掩埋在内心深处。
不用再问,也不必过问了。
驿站一旁,李善长的队伍继续前行。
而这一次,坐在马车之上的李善长精神矍铄,一旁的小妾见了,也被国公的威严震慑,半天不敢靠近。
“当世的圣人,我李善长栽在你的手上不亏。
你陆羽是圣人,我李善长可不是,只是区区凡俗之辈罢了。”
……
洛阳新都,随着韩国公李善长的离去,并没有再发生什么乱子。
只是近日《大明日报》刊登了一期版面,朝堂众人感慨不已,不少文人也为此心生感慨。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大明天下的文人眼睛也都是往前看的,李善长终究还是落寞了。
而就在李善长同陆羽告别的那一处驿站旁,“嗡嗡嗡”,户部此前研制的简易蒸汽机,经过数代的完善,已经应用到了火车之上。
而此前早已提出的铁路设想,更是早就成为了工部的另一个小规模计划。
铁路的修建,只需有合适的炼钢之法打造铁轨,随后如同修建房屋一般将其铺设摆平就能完成。
需要做的无非是在洛阳新都附近一带做好规划,以及考虑日后与有可能修建的铁路接轨的具体情况。
整体操作下来,其难度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嗡嗡嗡”,组成火车动力内驱装置的机器发出轰鸣声,上面的铁轨和齿轮不停运转,构成一件极其精密的机器,在铁路上来回试验操作。
洛阳新都周围持续了近半月的试验后,临时组建的这一段铁路以及配套的蒸汽机火车头,终于调试运行成功。
工部的郎中专门负责铁路和火车这两大项目。
他看着火车的速度比计划中的数据还要高出一截,面露狂喜之色,拿着所有的数据图纸,十万火急地从洛阳新都周围的驿站赶回工部衙门,快马加鞭地将此事告知了他的上司的上司——如今工部的尚书刘琏。
“回禀大人,成了,这一次是真的成了!”
工部郎中激动得手舞足蹈,挥舞着手中的数据图纸,恭恭敬敬地摆放到了刘琏的办公桌前。
对于这些数据图纸,刘琏如今也已有了一定的了解。
虽不能像面前的工部郎中一样深入研究并具体实施,但从这些数据判断铁路、火车、蒸汽机是否完善成功还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图纸在他手中一份份翻过,从初期规划到最终完成的预期数据标准,全部在眼前一一呈现。
反复确认了数遍之后,刘琏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