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林拾星的大脑一片空白。
金色的腊梅在月光下镀上一层皎洁,无叶的枝桠上下浮动,冷香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世界漆黑颠倒,林拾星觉得眼前只盛煜浓墨重彩。
天边如墨,洇不开的阴郁酝酿着一场近在眼前的雪。
从第一片雪花落地,像第一序幕的韵脚徐徐展开,乐声诱得她心绪不宁。
她眼中神色不明,唇角被齿间咬得泛开一圈圈白。
时间近乎凌晨,天寒地冻,月光像一只流畅的水笔,在盛煜的眉眼处点上高光。
林拾星咽了口唾沫。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盛煜好像都在她身边。
那么触手可及,可只要她看他,就会觉得距离还是那么远,若即若离。
林拾星有点搞不清,究竟是光描摹盛煜,还是反之。
林拾星无法不坦诚,只好诚实道,“不能回创造营,我确实有点难过……也有点遗憾,不能和你合作舞台。”
她总是习惯了站在舞台下混迹在人群中仰望盛煜。
耀眼的聚光灯下,他是那么清贵,又那么孤独,像盛开在月夜悬崖边的花。
没等林拾星说完,盛煜朝她伸出手,“要跳舞吗?”
林拾星一脸懵地‘啊’了一声,手却早已诚实地向盛煜伸过去。
盛煜把林拾星的手按在腰间虚虚地揽住他。
第二次公演盛煜组选的歌是他出道早期创作的摇滚乐。
音乐很炸,风格很酷,却有一个轻盈的名字——月色来信。
林拾星被羽绒服裹得像一只粽子,呆呆地看着盛煜对她清浅一笑。
这首歌的舞台她早就看过成百上千遍,脚下的步子轻盈地跃动,少女长睫轻蹙,弯成一汪月牙。
考虑到她的腿伤,每到动作激烈的地方,盛煜掌心悄然用力,带着林拾星旋转。
银质金属色泽的手机音轨轻微震动,在潮冷的空气中晕开舒缓流淌的乐声。
——是否时间已经倒流,所有悲欢泪水都留在昨天。
——人们往前走,永不回头。
南方的雪是很难下大的,至多零零散散的小雪粒在空中飘飞,倏尔落到地上化为亮晶晶的水迹。
盛煜清拔修挺的脸上也难得地含着笑。
在很多年后,垂垂迟暮时,林拾星这样写道:
——光怪陆离,汽笛声里,路灯与雾霭的水汽之上,我看见了你。
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一个鬼魂,漂浮在路灯金黄的光芒之上,游离在氤氲的迷雾之中。
躯壳化为空壳,只有灵魂真实存在。
身边万物都虚浮,花白的一团看不清,唯你沉重醒目地站在我面前。
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那是一见钟情。
那一年冬天,我又对你一见钟情。
我对你的爱,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一见钟情。
因为每次见你,我都为之,欢欣鼓舞。
……
林拾星说,“盛煜,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盛煜眼睫压低,纤长的睫羽落上了雪花。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勾人的小扇子。
他神情淡淡,似乎没什么变化。
可那双漆眸神采奕奕,沉静安宁,清澈地倒影着她的脸庞。
-
——“盛煜,你是不是喜欢我?”
盛煜记得,很久之前,时星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家庭的变故让他本能地对任何接近他的感情保持抗拒状态。
他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肯定就是在喘息深入肺腑,紧张到快要窒息的瞬间不带任何迟疑,坚定地回答,
“是。”
从八岁,母亲去世,记忆中慈爱深情的父亲立刻抛下他迎娶门当户对的‘妻子’的瞬间。
从此被独自安置在江城,看着原本温馨的房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陌生保姆的客套的瞬间。
盛煜就有所预感,爱情不过一瞬,独孤永随他身。
不过凡事无绝对,盛煜允许自己的计划偶有合乎常理的变动。
比如,如果对面是时星。
他可以试着相信。
可多年前的结局是什么呢?
盛煜合上房门,颀长的身形脱力,失了一贯的成竹在胸,阴郁的脸上突兀地浮现几分迷茫。
他还记得,十八岁时的那个暑假,林拾星也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诱他表白。
然后在他最相信,最期许的瞬间给了他致命一击。
盛煜自嘲一笑。
大学兼练习生那段时间里有一年,他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被花在江城和北城间往返。
盛煜花了很多时间在那些似乎随处刻满时星影子的大街小巷窜梭,终于把真相拼凑完整:
时奶奶去世的时候,贺姗花了一笔钱让时星离开。
几乎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盛煜就原谅了时星。
或者说,即使没有原因,他也从来没有怪过时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