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儿道:“依殿下之言,不登帝便是万全?”
李凝月默然。
纵使她有万般不愿,杀兄之仇,又岂有不报之理。
母妃做着掌权的春秋大梦,暗中笼络权臣十数载,在她无心登帝的那些年,母妃已是为她铺平了这条路。
倘若她放弃王位,母妃定会选他人扶持,可若是扶持了他人,有朝一日待那人翅膀硬了,便能容得下她们了?
自己与母妃乃弑君之人,有她二人一日,这王位终是坐得不安稳。
她能掌控的,无非是一个箫凛,新帝即位,必少不得削弱权臣,她若不登帝,到最后极有可能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境地。
身立悬崖,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王权至高,殿下只有坐上王位,方能保李氏一族万全。”
泗儿所言,李凝月何尝不知。有北国改朝换代在先,这李曦阳一死,定会有人伺机谋划王位,父王宾天已是险些易主,李氏江山得来不易,又怎可落入旁姓之手。
她须得自保,才能保住李氏一族,而自保最好的方式,便是登基为帝。
“殿下登帝,再与箫大将军生几位王子公主来继承大统,这才算是稳妥。”
李凝月沉默一阵,转过身道:“本宫乏了,你且下去吧。”
泗儿低头回道:“是。”
风渐渐大了,夜空中的灰云,如一缕轻烟,浅浅遮住月光。
李凝月阖上双眸。
却又是一夜无眠。
程涟笙在云轩阁修养几日,淤血块由暗红色转为青色,虽未完全消退,却也大好了七八分。
苏琪与李筱月日日打着各种由头前来瞧她,无非是怕她着了风寒还要硬撑,程涟笙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体质优于古人,就是不喝那碗姜汤,也未必会伤风感冒。
苏琪见她依旧生龙活虎,并无半分带病症状,这才宽心了些,来得不那么勤快了。
程涟笙面上瞧不出来,实际却是肝火甚旺,再加上大姨妈来袭,更是有些反常易怒。
心中烦闷,对着兰博基尼又说不出口,兰博基尼是苏琪指派给她的人,相处再久,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在无意间被出卖了。
苏琪真心待她,她自然清楚,只是这事莫名蹊跷,她也不敢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苏琪,生怕说得多了,苏琪起了疑虑,凉了她在宫外安置的事。
宫外府宅眼见着就要建好,这紧要关头的,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受伤了,疼得很,没处去说,也不敢传唤御医,可不就得憋着。
好在这些天,李炎阳进宫给她送了趟信,这回楚汐瑶没再写诗作弄她了,倒是长篇大幅地写满了足足三张纸。
除了信,还送来个锦盒,这一打开锦盒,程涟笙便嗅到了一股子楚汐瑶的气息,愣是叫她身心愉悦了好一会。
锦盒里装着一根用上好丝绸制成的发带,通体雪白,绣有祥云,细滑清逸之
感,宛如碧荷之上漂浮的一脉清气,放在手中,更是连心境都能凉爽上几分。
程涟笙翻来覆去地摸了好一阵,还解了自己头上的发带来对比,心中难免有些迷糊,这同样是丝绸制出来的发带,怎的楚汐瑶给的这根摸着就要嫩滑些?
楚汐瑶在信中与她说了许多奇闻逸事,左不过是些为云国百姓所津津乐道的小事,程涟笙倒也看得进去,逐字逐句细嚼慢咽,前前后后统共看了三遍,收了信便将信中所述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脑中只反复回荡着一句:字可真好看啊!
这人一旦找到了倾吐苦水的地方,就像醉酒催吐,非要将胃里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才算过瘾。
她提笔就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写入信中,还不忘告诉楚汐瑶,她救下个奇才,是在李筱月宫外铺满屎的那一天。
心里有话,藏不住。说到底,她与李炎阳是同一类人。
“十七,你去过云国没?云国啊,什么都好,就是路太远了,送个信都要好久。”
程涟笙一手攥着楚汐瑶寄来的发带,一手攥着佩囊,横躺在内室的床榻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信才刚送出去,她就惦记起了回信,所以说这古代要命,便是将驿站的马尽数跑脱水,最快也需要个把月才能打个来回。
十七面带微笑立在床榻旁,轻声回道:“回主子,奴不曾去过云国。”
程涟笙叹了口气,目光涣散道:“云国是个好地方,很亲切,像我的家乡。”
这些时日,倒是多亏了十七,全云轩阁上下,就只有她知道程涟笙背后有伤。那也是她赶得巧了,碰上兰博基尼一同送生儿去云潇宫,主子无人叫起的日子。
十七未受过贴身侍婢的教习,对程涟笙的习惯一无所知,敲了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这门一打开,就见程涟笙正衣衫不整地往背上喷药。
程涟笙怪罪也不是,不怪罪也不是,只能暗暗庆幸十七不是苏琪的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程涟笙决定罚她给自己喷药,还不许她说出去,奶凶奶凶地威胁人家要是说出去就把她送回司衣司去。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程涟笙自己心里清楚,就是十七真把她卖了,她也不会把十七送回司衣司。
把财神送走,岂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