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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从你心(2/2)

光明愈发炽烈,却并不刺眼,柔软地将一切包容进去。在那白昼般温暖的光芒中,亚米利微微睁大双眼,他的心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希望与喜悦。啊……即使现在死去也没有关系……已经可以了……

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奇迹——

“死亡之死亡,即是新生。”

世界震颤了一下。

有什么正在急遽变化,押沙龙能嗅出风的方向、水的气味已经有所不同,而马加锡亚感受到的更为直观、也更为本质,他躁动不安地振动羽翼,将高度又往上拔了些。

拉姆依旧是死气沉沉的黑,但是很快,一点细碎的星芒闪烁在湖面上……不……那是远比星星耀眼的光芒。湖水剧烈波动起来,光斑连点融成片,黑暗再也压不住那涌动的白光,顷刻间璀璨光华绽出,清亮的龙吟穿透黑夜的帷幕,直冲云霄!

巨龙恢弘之姿破水而出,祂的身体是圣洁的银白,每一片龙鳞都像精心雕琢的白玉,伴随振翅的动作散落点点鎏光。新生的神祇头一次睁开双眼观察这个世界,祂的眼睛好似一汪美丽的湖水,拉姆融在了祂的瞳仁里。

由生可入死,亦可向死而生,极致的死亡竟在一瞬间被转化为极致的生命。雄与雌,阳与阴,正与负,白与黑……生与死,本是就是一体双生,一体两面!

押沙龙怔怔地看着神迹降临,震撼得无以复加;耶底底亚蜷在他怀里,面无表情地与巨龙对视。龙的瞬膜眨了一瞬,微微露出獠牙,似乎要给予世人一个审判。但是下一秒,祂似乎忘记了如何挥动翅膀,滑稽地在半空中挣扎滑翔了一会儿,最终在重力的束缚下坠入湖中。

“?”

押沙龙整个人都摸不着头脑。不仅是他,马加锡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是他感觉到了其中浓郁纯粹的生命气息,稍稍呼吸两口便能缓解身上伤口的腐蚀。那是伯阿勒吗?可是为什么这么奇怪?

龙形的虚影散去,银发少年跪在亮如白昼的湖面上,晶莹洁白的膜翼无力地垂在身后,更像是无用的附件,令祂无法保持平衡。新生的神祇是如此笨拙,又跌了好几跤,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茫然地望着降落在湖岸的一行人。祂看见了耶底底亚,在那么多的存在中祂一眼便锁定了这个小小的身影,如婴儿蹒跚学步般向他走去,无助地伸出双手。

“这是什么?我怎么了?”祂发出了无所适从的祈求,明明是古老的存在,却稚嫩宛若初生幼子,“我该怎么办……所罗门?”

因为祂既不是摩特,也不是伯阿勒。

他是亚米利。

“这是你的权柄了,”耶底底亚平静地告诉他,无喜亦无悲,“应当由你自己行使。”

“可是我不会啊!你教教我啊!”

“那么,你的心怎么说?”

我的……心……?

亚米利闭上双眼,龙化的利爪轻轻敲在胸膛的鳞片上,一个孩子悄悄藏在那里面。他真的、真的好喜欢基述啊,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他容身之处,并且给予他全新的生存的意义。不被父亲需要的自己,不被母亲需要的自己,即便这样多余的自己也是可以存在的。他从未想过要这样伤害这片土地,他明明只是想让人们得到幸福……就只是这样而已……

亚米利忽然惊喜地睁开双眼,喜极而泣,“啊……你们在这里……” 整个基述都在他的心脏中,他撕开胸膛的龙鳞,乳白色的血喷溅出来,利爪掰断肋骨探进胸膛,剜出了一颗炽热的心。他虔诚地举起它。他明白了。这就是他的权柄,基述的生命就在他的掌心跳动,怦咚,怦咚。

没有一丝迟疑的,亚米利捏碎了自己的心脏。

“生命归还”

一尾银鱼啪的一声跃出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而后成千上万条银鱼涌现,湖水被搅成粼粼碎波,波光荡漾开去,像无数青金石碎片欢快地闪烁。声音。除了空洞的风以外第一次出现了别的声音,它们是那么的震撼,世上再无比生命更加动人的声音。

银色的草叶摇曳着从熄灭的岩浆中钻出,苍翠点缀其上,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草根,惊起虫豸飞窜。比拿雅窒息般吐出一口浊气,栽倒在湖岸边,躺在那散发着微微银光的草丛中,仰望群星。他怔怔地抚摸自己的胸膛,那里留下了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

生命的领域仍在扩散,银色跃上山峦之巅,沃野之原,明亮的脉络沿着水系延伸至基述全境。婴儿发出虚弱的啼哭,眷恋地含住了母亲的乳,于是凛冬的深雪从最冷的那一刻开始融化了。

押沙龙仿佛听到了有人拨动七弦竖琴,奏响伯阿勒之章——

“草木苏生,

鱼跃虫鸣,

亚拿特拥抱着伯阿勒——

冬去春来。”

亚米利被水波轻轻推上岸,他并没有就此死去,神祇并不是那么容易死亡的存在。积攒了整整四百年的庞大死亡悉数转化为生命,足够他在没有心脏的情况下坚持很久,很久。可是,如果这庞大的生命被耗尽了呢?

“我还会再次变成死神摩特吗?我还会再次伤害基述吗?”亚米利仰躺在柔波荡漾的青草中,他的胸膛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洞,乳白色的血涌出来,落在土地上的每一滴都绽成了馥郁的花,令他像被洁白的花簇埋葬,“我知道我已得到太多,但是请再允诺我一个愿望吧……请让我……就此消失……”

“可以。”耶底底亚简单地应允了,仿佛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耶底底亚在押沙龙的帮助下从狼背跳下来。他还不太能保持平衡,摇摇晃晃的,但是押沙龙搀住了他。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挣开的举动,却也没有接受帮助的意思。他慢慢跪坐在花丛中,抚摸着新生神祇脸上坚硬的鳞片。亚米利满足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

“伯阿勒与摩特象征着生与死的循环,为了终止它,我将赋予你一个全新的名字。从今往后你与过去再无瓜葛,人类的你,神明的你,都将不复存在。你愿意接受吗?”

亚米利睁大双眼,眼泪源源不绝地涌了出来,没有一刻如此饱含希望。“我愿意。”他急切又小心地握住那只小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到处都湿漉漉的。“我愿意。”他哽咽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想要活下去的,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活下去的。“我愿意……请给予我……一个名字吧……”

耶底底亚张了张口,几乎是立刻声带碎裂了,血滴滴答答从嘴里涌出来;但是伯阿勒的神域守住了他的肉体,破碎的部分瞬间回复如初。他不能说出那个全新的名讳,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否定死亡已经是极限了,那基于生死循环本身成立的基础,而以自己现在持有的权柄,根本不可能凭空创造出一位新神。

于是,耶底底亚决定借用一位神祇的名字。

那是他曾经读到的,一名已经陨落的旧神。

“天昴的星群为洪水的源头,原初的神明从他的星宿里取走了两颗星,于是雄性之水坠落于苍穹,雌性之水涌出于大地,相遇即成的滔天洪水。”轻轻吟诵着《天之最高者》的诗篇,一个古老尊贵的名讳被强制征用,赋予给了一名新神,“你名为雄性之水——”

“阿卜苏”

伴随,亚米利听到原本应当空空荡荡的胸膛里,再度响起了心跳。断骨弥合,血肉再生,薄薄的皮肤附在了新生的组织上,又被坚硬的鳞片再度保护起来。他感觉到了什么,他不再是他,但其实,他依旧是他。

因为神明的身躯中长出了一颗人类的心。

其名阿卜苏。

阿卜苏坐起来,愣愣的。他本应对这个崭新又陌生的世界感到无所适从,但是他握着耶底底亚的手,那是为自己命名的父亲,于是阿卜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他惴惴不安、又满怀期待地问他: “我……我能够成为一名好神吗?我能够承担这么重要的责任吗?”

“你不能。”耶底底亚无情地否定了他,“你对此一无所知。”

“啊、这样啊……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直到方才为止,男孩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哪怕完成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奇迹,那张精致的脸上也没有一点变化。但是,当亚米利像孩子一样问出这句话时,银白的光点映在湖绿色的眼中,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柔和了。

“但是,你可以去尝试去学习。”

“怎么学?”

“向别的神学。”

阿卜苏迟疑了一会,看向在场唯一的另一名神祇,顿时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恶。那个毒舌的亚米利似乎又回来了,他讥讽地扬起眉,“他?那个置自己的子民于不顾、只晓得自己快活、一无是处的魔神?”

“注意自己在说什么。”马加锡亚危险地露出獠牙。

耶底底亚沉默了一会,“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神。”

“喂!”马加锡亚被彻底激怒了。

但是在争执爆发前,阿卜苏快乐而又真诚地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以致几乎忘记,原来微笑可以是一件这样简单而又轻松的事。

前方的路还很长,很长,阿卜苏还不知道要如何去走。但是没关系,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了,他的心底里忽然充盈着坚定的力量,他要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很好很好的神,而这一切正要开始。

真好。

“我假设,”押沙龙抱着双臂,挑剔地看着这两个还在手牵手的幼稚鬼,“你们两个是不打算分开了?”

“我不能松开他。”阿卜苏站起来,稍稍用力一提,耶底底亚也顺从地在他身边站好,“他好像有点不对劲,松开的话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阿卜苏还不太明白如何控制自己的权柄,但是只要与自己接触,那就能确保对方的安全。

押沙龙抿紧了嘴唇,他已经发现了。

因为自始至终,男孩都没有笑过,一次也没有。

那双总是饱含笑意的眼睛如今安安静静的,没有聚焦在任何事物上,就只是普通地睁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押沙龙沉着气,伸手揉了一会男孩的脸,搓圆又揉扁,一直扯出了明显的红痕才肯放开。

然后,押沙龙极为罕见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摸摸男孩的小脑袋,把黏腻的金发拨得更乱了些,仿佛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没事的,该回去了,所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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