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溟浑身一震——那是他的眼睛,和此刻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女子转身时,他看清了她的面容:眉骨比白小芩高些,眼角有颗朱砂痣,可那双眼,那抹藏在冷漠下的温柔,分明是同一个魂灵。
她弯腰抱起婴儿,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别怕,我会护着你。"
婴儿突然笑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抓她的发簪。
女子的表情终于松动,眼底漫上一丝他从未在白小芩脸上见过的慌乱:"你这小讨债鬼......"
画面在此刻定格。
陆九溟伸手触碰女子的脸,指尖却穿过她的虚影,触到一片冰凉。
他这才发现,祭坛四周的石壁上刻满了轮回图,每幅图里都有黑袍女子和婴儿的身影——三百年前的钦天监,百年前的义庄废墟,十年前的黄河浮棺案,还有此刻站在本源殿堂的自己。
"原来......"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堂里回响,"我们不是初见。"
金光骤然收敛。
陆九溟踉跄着扶住古籍台,再抬头时,殿堂门口已空无一人。
他快步跑过去,只看见那只青铜傩面静静躺在地上,面具的眼窝里,一滴泪珠正缓缓滑落,摔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金芒。
"记住......无论你是谁,我都愿意为你守门。"
白小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尾音被风揉碎,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陆九溟蹲下身,拾起那只傩面。
青铜表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泪痕处的金属泛着暖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
他将面具贴在胸口,突然感觉到阴籍图谱在发烫——翻开一看,空白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新字:"巫傩之契,永不分离。"
"三百年前,她曾是钦天监最年轻的女巫,负责唤醒第一具'七号'。"
韩九叔的声音从裂隙入口处传来。
陆九溟抬头,看见两位长辈正站在裂隙边缘,季寒山的引魂铃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铃身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气。
"如今,她又亲手送你走上这条路。"韩九叔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陆九溟手中的傩面,"那滴泪不是诀别,是......"
"是新的开始。"陆九溟替他说完。
他站起身,将傩面小心收进怀里,阴籍图谱上的金纹仍在跳动,像在应和他胸腔里那团新燃起的火。
裂隙突然开始闭合。
陆九溟望着逐渐缩小的金色光门,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殿堂——那里曾站着他的前世,站着白小芩的所有过往,此刻却只剩下那本《归藏巫典》,封皮上的古字在闭合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
当他的脚踏上地面时,季寒山的手立刻扣住他的手腕,脉诊的手指微微发颤:"魂体受损三成,需要......"
"我没事。"陆九溟打断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怀中的傩面,"比任何时候都好。"
韩九叔突然抬头看向穹顶。
不知何时,秘境的穹顶裂开了蛛网状的缝隙,有细碎的光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亮斑。
陆九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线金光正穿过裂隙,落在他脚边——那是外面世界的阳光,带着久别重逢的温度。
"该出去了。"他说。
季寒山松开手,引魂铃在袖中轻响。
韩九叔则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走。"
陆九溟点头。
他最后看了眼那道仍在渗光的穹顶裂隙,转身走向出口。
阳光在他身后拉长影子,将三人的轮廓融成一片暖黄。
远处传来石屑坠落的轻响,像是秘境在为他们的离开,轻轻合上一本写了三百年的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