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重建阴律要什么?"他问。
"要血,要骨,要把碎了的规矩重新捏起来。"楚惊鸿抬头,眼底是烧了三代人的火,"我阿爷死时攥着半块印说,阴律若亡,人间便是野鬼的戏台。
我阿爹死时把印塞我手里,说楚家的骨头,就是新阴律的柱。"他将印往前送了送,"现在,这柱在你手里。"
陆九溟伸手接过。
青铜印贴着掌心,还带着楚惊鸿的体温。
他想起在秘境里看见的《归藏》残卷——上面说阴律本是人间与幽冥的秤,可后来有人拆了秤杆,拿秤砣去砸龙脉。
"好。"他将印收入怀中,"我们一起捏这根柱。"
楚惊鸿起身时,膝盖在碎石上蹭出一道血痕,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用力擦了擦眼睛。
"该办正事了。"季寒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九溟转身,见他和韩九叔并肩而立。
季寒山手里捏着枚断命钉,钉身缠着引魂铃的铜丝,泛着幽蓝的光;韩九叔展开的归藏卷轴上,金纹正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像活了的龙。
"归藏不再为奴役而生,而是为自由而立。"两人异口同声。
季寒山抬手,断命钉"叮"地扎进脚边的地缝。
陆九溟听见地底传来闷响,像沉了千年的石磨重新转动。
韩九叔的卷轴飘离掌心,金纹如流水般渗入碎石,所过之处,裂开的地面开始愈合,焦黑的土块泛起新绿。
"这是......"陆九溟望着脚下,裂开的地脉正渗出淡金的光,像被缝补的伤口。
"三百年前他们用归藏锁龙脉,现在我们用归藏养龙脉。"韩九叔冲他眨眨眼,额角已渗出细汗,"小陆啊,你师父我别的不会,拆锁链倒是熟。"
季寒山的引魂铃突然大响。
陆九溟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颤,可握钉的手稳如磐石。
铃音里混着细碎的龙吟,越来越清晰——是龙脉在醒。
阴籍图谱突然在掌心发烫。
陆九溟低头,看见最后一行金纹正在浮现:"伪亦可成真,唯愿不悔。"他摸了摸心口的傩面,那里还留着白小芩的温度,像颗活的心脏。
"这一世,我不再是傀儡。"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向远方,"我是自己的命。"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陆九溟抬头,看见云雾翻涌的天际线,有座黑影若隐若现——镇龙台的轮廓,终于从三百年的迷雾里露出了头。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那片正在愈合的大地。
阳光落进他的衣领,照在傩面上,照在阴籍图谱上,照在楚惊鸿递来的半块印上。
苏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踢着石子走在他右侧;楚惊鸿落在后面半步,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阴判令上;季寒山和韩九叔还在忙着补地脉,引魂铃和卷轴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尊守着新生的门神。
风里有青草的味道。
陆九溟摸了摸阴籍图谱的边角,发现最右下角有行模糊的字迹,像是被谁用指尖抹过:"百年之后,纸鸢飞过义庄,书页翻动......"他笑了笑,没太在意。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前方——那里有刚冒出芽的草,有正在补的天,有等他去捏的柱,还有,白小芩说的,新的开始。
镇龙台的方向,又传来一声闷响。陆九溟握紧傩面,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