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如何想都已经不重要了,太子这一声冷笑将他们心中各色小心思都压了下去,扬州知州慌忙出列行礼,“属下,属下在。”
李舜翊把折扇一收,伸手虚虚的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挑眉问道,“不知……知州大人给孤安排何处下榻?”
知州心中冷哼一声,心道果然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但面上却只能恭恭敬敬的作揖,“恭迎太子殿下前来淮水城,小人已安排了钱首总拿出名下的桂魄别业供殿下这段时间小住……筵席也都已在别业内安排好了,还请殿下移驾。”
似乎是对知州的识趣非常满意,李舜翊又唰啦一声将折扇展开,狭长的眼睛泛起一丝笑意,拍了拍车顶自己身边的位置,“我看知州大人是个懂事能干的,不如到孤身边来坐?”
知州顿时冒出冷汗,连连拱手说多谢殿下抬爱,自己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
李舜翊倒是并不难为他,又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刚刚知州大人说的钱首总可在?”
钱炳坤赶忙上前一步行礼,李舜翊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又笑问他道,“这桂魄别业的名声在外,孤也是听说过的……不过这是孤第一次到江南来,听说到这扬州,尤其是淮水城的园林,乃是‘不出户而壶天自春,尘马皆息’,钱首总坐到孤身边来,给孤介绍介绍?”(注1)
钱炳坤抬头看了一眼那一人半高的马车棚顶,顿时也是心里一凉,不过他行商已久,大人物还是见过一些,做人也颇为圆滑,便立刻陪着笑脸告饶,“太子殿下折煞小人了,只是这已近正午,筵席也备好了,想必太子一路车马劳顿,请先移驾桂魄别业用膳罢!”
李舜翊唇角一翘,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好!钱首总是个精明人,对孤的胃口,那便先去桂魄别业吧!”
马车于是又缓缓向前行驶起来,夹道看稀奇的百姓小声的交头接耳,封长凤就听到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孩童奶声奶气的问自己的妈妈,“娘……那个坐在马车顶上的大哥哥,看起来好威风啊,我也想坐……”
穿着朴素的妇人一脸不满的小声斥责着自己的儿子,“那是没有读书的没教养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娘现在辛苦赚钱就是为了供你念书,你可别做出这种事来!”
听到这样的对话,封长凤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那马车顶上坐着的可是当朝太子……哪怕再是纨绔不堪,也不会是没读过书,没教养吧?
那厢钱炳坤算是把这位找茬的殿下应付了过去,从知州大人那儿得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眼见着太子没再继续发话,才有心情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找自己的儿子。
那臭小子,这几天家里忙的不可开交,只有他知道躲清闲。钱炳坤忍不住想着,要是今天迎接太子都没看到这小子的话,回去定是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不过好在钱儒宽虽然花钱大手大脚,读书也算不上认真,但对他这个父亲的话还是比较听从的,钱炳坤只看了一圈就在人群里发现了离得不远的钱儒宽,心中也稍稍放心了些……不过,在跟儿子说话的那个青衫年轻人是谁,怎么有些眼熟?
钱炳坤还在记忆中搜索那个年轻人的身影,旁边圆滚滚的齐总商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哎哟老钱,别发呆了,快走吧……到了桂魄别业,还不知道这尊大佛闹不闹幺蛾子呢。”
齐总商人生的圆胖,不知怎么的就站在这儿接了个人也弄了一头的汗,此刻正捏着一块蚕丝手帕擦自己额角的汗水。
钱炳坤对这人其实是有些看不上的,但他这会儿说的倒是没错,如今太子的事情最是要紧,先把他安顿好了再想别的事情不急。
一行人于是又辗转往桂魄别业去了。
一路走着,原本夹道看热闹的百姓便纷纷退开走了,毕竟看的也就是一眼热闹,自家都有事情要忙,谁也不指望能就凭着这一眼和太子攀上什么关系。
于是等真正步入到桂魄别业中,便也只剩下了一众二三十人的队伍而已。
李舜翊已经从马车顶上下来了,此刻正走在最前面,饶有兴味的打量着整个园子。
桂魄别业并不大,花上半个时辰便可走完一整圈,然而却布局的十分精巧细致,亭台楼宇交相呼应,水边虚设美人靠,取势十分空灵,山水错落,又种植了许多绿植,影影绰绰的将位于最中间的一座小楼烘托起来。
这半遮半掩之间颇有江南烟雨之韵,却并不显得小家子气。山石之间都能见精巧,装饰用的植株也都不俗,却也并未流露出铜臭味来。
李舜翊啧啧两声笑了出来,“哎,之前我听说淮水盐商富家巨室,还以为只是道听途说,没想到今日一见……当真是亭馆鳞次,金碧辉煌啊……怪不得人都说这贩盐,是天下第一等贸易……是不是啊,钱首总?”(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