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天学校里的状况，官宸也是早就猜到了一二，昨天还特意给许清打了个电话报备，结果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行吧，皇帝不急……那什么急也没用，学校是学生们的，也是老师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许清的，真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这个临时工老师来背锅。

坐在亦灵打工的奶茶店里，官宸觉得这里的氛围还不错，尽管「凯哥的丝袜奶茶」这个店名让他觉得仿佛哪里不对。

「老师，您喝点什么？」亦灵在吧台里面问，「我请客。」

「柠檬茶吧。」官宸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加糖。」

他很少喝外边店里卖的饮料，平日里都喝茶，但好歹柠檬茶也有个「茶」，他也勉强能够接受。

「不加糖可不好喝啊。」亦灵说，「给您加一点儿吧，低糖。」

「行吧。」官宸其实无所谓加不加糖，毕竟他没有「我不管这些饮料热量高不高反正不加糖它就是零卡路里」这种减肥臆想，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这会儿奶茶店的人并不多，一方面是因为位置不是很好，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城市真没多少年轻人了，充其量就是学生党，消费能力有限。

亦灵看起来还蛮喜欢吃甜食的，捧着一杯奶盖就坐到了他旁边，上面一层中饱私囊强行多了一倍的厚厚奶盖看得他的嗓子直发腻。

难怪体重死沉死沉的，肯定是这样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陈老板进去后，不到半小时就招了。」官宸说着喝了一口柠檬茶。是青柠檬，带着淡淡的绿茶香气。亦灵在糖分的把握上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好处于有甜味儿又很清爽的临界点上，咽进喉咙的时候让他觉得非常舒服。

「听吴警官说，抓进去的时候脸都是青的，神志都不清醒了，估计汪美娴昨天离开后就去找他了。」官宸接着说。

「哎？」亦灵有点儿惊讶，「那她干嘛还要缠着我那么久，直接去找陈老板不就好了嘛。」

「汪美娴也想啊。」官宸说，「但是条件不允许，况且弄死了陈老板又能怎样，她的尸体也不能重见天日。」

「喔……」亦灵吸了一口奶盖下的红茶。

陈老板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有故事的人，故事也往往都比较曲折。

在三年前，陈老板还不是一个暴发户，只是一个连温饱线都差点儿挣扎不上去的贫困人口。陈老板在小学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自打那之后起耳朵就不是很灵光了，在这种十八线小城市里，别说娶老婆了，连找个工作都很难。

33岁那年，在媒人的牵线搭桥之下，陈老板认识了当时快要奔三的汪美娴。汪美娴是个哑巴，天生的那种，好像是因为声带方面的原因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啊啊哦哦的声音，家里人又重男轻女，压根就没给她治疗。

虽然是个哑巴，但是汪美娴的长相的确是非常出众的，让陈老板一见倾心。认识了不到一年，陈老板便和汪美娴结婚了。

亦灵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冲喜」这件事儿，反正，在官宸的叙述里，结婚后，陈老板的运气就来了。

虽然一直在都被温饱线踩在地上摩擦，但是陈老板一直有梦想，这个梦想就是彩票。在结婚后不到半年，陈老板中奖了。800万，在当年轰动一时，亦灵也有点儿印象，只记得当年那一捆捆一万响的鞭炮足足放了三个小时。

有了这800万的本金，再加上陈老板不错的眼光和生意头脑，居然就这样让他发了迹。但是，就像三流小说中的烂俗情节发展，在陈老板成为了一个标准的暴发户之后，便轮到汪美娴惨遭抛弃的桥段了。

陈老板到首都做了手术，装了最贵的人工耳蜗，从此便开始将许多暴发户「家外彩旗飘飘」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汪美娴从此就成为了一个名为「妻子」的摆设，甚至陈老板对外都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因为觉得累赘，陈老板就杀了汪美娴？」亦灵用勺子挖着杯中的奶盖，「这个剧情太烂了，我拒绝接受。」

「那你就听完结局，」官宸说，「虽然也没有太大的反转。」

那是一个乌漆嘛黑，月明星稀的夜晚，陈老板喝了个烂醉，想起来很久没回家了，就想去看看，毕竟还要带几套换洗衣服到他和小情人的公寓里备着。

刚一进小区中庭，陈老板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邻居李大爷。

「小陈啊，才回来呢？」李大爷热情地与陈老板打招呼。

「哟……这不是老李吗，来来，上我家喝一杯……」陈老板平时虽然挺爱装逼的，但是对于一起生活在一个小区的邻居，还是保持了一个暴发户最大限度的客套与礼貌。

「你看你都成这样了，还喝呢？」李大爷的嗓门非常大，「你一喝醉就打媳妇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昨天你媳妇都叫了一夜！」

「昨天……？昨天我没回啊……」陈老板话说到这里，顿时就明白了，一阵血气上涌，酒都要被冲醒了。

自知说错话大事不妙的李大爷赶紧麻溜地跑开了。

陈老板的家在三层，他电梯都没坐，一阵风似的就冲家门口了。钥匙插进去转了两圈，里面的门没打开，还特么反锁了呢！

好歹是个脖子上缠着大金链子的暴发户，又长期在不同的小情人身上做俯卧撑等各种高难度锻炼，踹开门的力气还是有的。在陈老板的攻势之下，厚重的防盗门居然还就真的屈服了。只不过在冲进卧室的一瞬间，陈老板就看到一个光屁股男人的身影从天台跳出去了。

陈老板的家是那种附带大天台的套房，自然也没装什么防盗网，眼睁睁地看着奸夫就这样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下了死手，操起古董柜上的青铜瓶就朝汪美娴的头上砸过去了。

只一下，汪美娴就不动了。

随后，陈老板把卧室门一关，淡定地遣散了门口前来看热闹的邻居，和汪美娴的尸体待了一夜。

亦灵听着有些懵，这故事情节虽然不那么烂俗吧，但也还是挺狗血的。

「第二天，陈老板就买了一整套工具，把汪美娴的尸体分成了八块，扔在了八个地方的水沟和厕所里。」官宸吸着柠檬茶，表情很是不理解，「陈老板的邻居也真是够淡定的，都不吭气，汪美娴半个月没出现了都没人觉得有异常。」

「正常，」亦灵用勺子挖着奶盖，「这些人就这样，有热闹就看，出事了就散，谁也不管谁，看和八卦就完事了。」

「陈老板做完这一切之后，还特意找人请了符挂身上带着。」官宸说，「所以一开始汪美娴接近不了他，就只能缠着你。」

亦灵没说话，沉默地吃着奶盖。

「也是后来飘荡得太久了，怨气越来越重，再加上尸体被警察找出来了，束缚没了，汪美娴就奔着陈老板去了。」官宸说着，喝掉了最后一口柠檬茶，「陈老板估计已经疯了，就算不被抓，人也不能要了。」

说完，他看着还在默默吃奶盖的亦灵：「这玩意真的好吃吗？」

「呐，」亦灵舀了一勺子奶盖，伸到他的面前，「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这个动作，让官宸又是一阵沉默。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奶盖，感觉现在的气氛似乎有点儿微妙。

在官宸的认知里，这动作应该是情侣之间才会使用的互相喂饭虐狗大法，他还记得有个学校出了个校规，抓到这样的一律送敬老院给老人喂饭去。他也不知道亦灵到底是怎么想的，一脸相当正常的淡定表情。

但是他脑补一下自己就这样把头伸过去吃他舀起来的那一勺子奶盖的场景，应该会是相当的……不和谐。

就在官宸僵着个脖子，等待伸和缩两个小人儿在他头上分出胜负的时候，一个上帝从门口降临，赶走了小人儿，顺便拯救了他。

「灵儿，给我来两杯波霸奶茶！」一个非常嘹亮的女声。

「来了！」亦灵应了一声，把勺子又插回了杯子里，起身朝着吧台走去，「好久不见了，莉姐，今天您要大波霸还是小波霸？」

「老样子！两个大波霸！」莉姐往吧台边的椅子上一坐，便和忙活着的亦灵聊起了天。

看着闲聊的两个人，官宸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他晃了晃只剩下冰块的柠檬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亦灵吃了一半的奶盖。

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但是刚才看亦灵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现在，他也挺想知道这玩意到底好不好吃的。

此刻，他头上两个打架小人儿的标签已经变成了吃与不吃，由于看得太过专注，就连莉姐已经打包两个波霸走了他都没发现。

「老师，」亦灵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您至于吗，眼睛都放光了。」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官宸移开视线看向他。

「特别明显，」亦灵笑着说，「我都看见口水了。」

「靠。」官宸笑了，他觉得自己刚才盯着那杯奶盖的样子肯定挺傻逼的，「我这不是好奇嘛。」

「那您吃呗。」亦灵笑了笑，又说，「怎么，您有洁癖啊？」

官宸看了他一会才开口：「是啊，我是标准的处女座。」

「还真是啊？」亦灵乐了，回到吧台边上取了个小碗给他装了一小碗的奶盖，还放上了一把花里胡哨的精致小勺，「吃吧，处女座先生。」

「你自己吃半杯，给我就一口？」官宸啧了一声。

亦灵朝着碗伸出手：「……对不起，先生，我给您换个1000CC的，请稍等。」

「别，」官宸把碗举到了他抓不到的地方，「这么豪爽的你真不是对面那家『i点点』派来的卧底吗？」

「您眼神真好啊，」亦灵拿过旁边那半杯奶盖继续吃了起来，「我愣是半个月才看出来那是个『i』，那点儿都快跟棍融为一体了。」

「视力这么差，坐最后一排没问题吗？」官宸说着，拿起勺子，浅浅地尝了一口奶盖的味道。

甜中带咸，的确还挺好吃的。就是腻了一些，他果然还是吃不习惯这种东西。

「还好，」亦灵说，「最后一排潇洒啊，旷个课啥的方便。」

「你还旷课吗？」官宸愣了一下，表情有点惊讶，「我看过你的成绩，还不错啊，灵儿同学。」

「中二时期会旷课，」亦灵说，「现在从良了，这习惯就改不过来了，现在坐最后一排，主要是防粉笔头……但是好像没啥用。」

「靠，」官宸又笑了，「你站到隔壁班去，没那墙我一样能丢你一脸。」

「厉害厉害，」亦灵啪啪地给他鼓掌，「上了这么多年学，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粉笔头的恐惧。」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官宸手撑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好的，有机会咱一起丢粉笔。」亦灵说着，看着那个小碗里的奶盖，「您就吃这么一口吗？」

官宸伸手转了一下碗：「还好没有点1000CC的，这一口我都吃不完，怎么办？」

「放着吧，我来。」亦灵说着接过碗。

他没有洁癖，三两勺就把碗里的奶盖给吃完了。不仅淡定，而且自然，看得官宸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