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时休、涂知学、白迎之和白听眠挤在一个墙角另一侧，继而连三地探出脑袋。白迎之紧张极了，他似乎是第一次干这种偷听别人墙角的事。

“你安静些就好了！”白听眠转过去低低地叱道：“动静那么大，是想让他们俩发现么。”

见对方这样说，白迎之下意识紧紧闭住嘴巴，可又按奈不住好奇心，仍是抻着脖子向那两人望去。

时休则是显得有些扭捏，他还不太习惯跟着别人偷听，尤其是自己的弟弟。

“我就说，时惊这个人肯定瞒着咱们什么！”看了半晌，白听眠小声道，话语间都是难以遏制的兴奋。

她直觉向来很准，以往的时惊不会因为错过一场修炼便大发雷霆，退一万步讲，更不会冲着他们发火，能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定是还有其他原因。所以她刚才果断拉住了时休，不让那人追上时惊，更是拦下其他两人，让他们统统都跟在自己身后悄悄地看着。

时惊一直跟在玉寒声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时而留意四周的环境，时而拿摊上的小玩意逗玉寒声开心。唇边的笑容早就抑制不住，逐渐爬上眼角。外人看来，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是一对师徒。

“什么啊？你看出啥来了？”涂知学一脑袋问号：“我们为什么不能跟上去打招呼？”

白听眠要被他气死了，不由抬手敲他一下脑壳：“这都没发现么，那你就更不要打扰他了？”

听她这样说，时休也愈发觉得不对劲，那人是爱往玉寒声那里跑，可从来没觉得时惊对谁是那种态度。自家弟弟的模样热枕而小心翼翼，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到的一面。

“不会是……”时休下意识道。

“行啊时休，没看出来啊？”白听眠笑嘻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人家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她话音一落，其他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什么！？”，随后死死地捂紧嘴巴。

与此同时，时惊向他们躲藏的地方闻声看来，在并没有发现什么后，又疑惑着收回目光。

“怎么了？”玉寒声见他倏然看向别处，问道。

“无事。”时惊不想受到外界干扰，当下挥散心头疑虑，又拉着玉寒声去别的摊位了。

白听眠看半天两人并肩齐行的背影，觉得好像也挺配的。“难怪时惊从来没有说看上过谁，心思看来都在这儿呢。”

“不可能啊，”时休仍是喃喃道，心中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他都从来没说过。”

他们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的时惊虽然是个心里爱藏事儿的人，可再不济也会跟时休说上几句，而关于这件事，时惊算是做到了守口如瓶。

“小弟，你差点把人家一桩美事搅黄了，知道吗？”白听眠拿胳膊肘碰碰白迎之，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随后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可别满处瞎说去。”

“我说什么了我就瞎说？”白迎之顿时觉得万分冤枉，低声反驳道。

“我是说这件事，”白听眠耐下心来教导着：“他连时休都没告诉，更不可能希望咱们发现了，但现在事实难改，他是学生、师尊是师尊，你要是敢满处传有的没的，我就让时休一辈子不理你。”

时休猛地被殃及，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白迎之也不敢过多造次，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我不说就是了。”他又朝那边扫了一眼：“可我看师尊好像没太察觉啊。”

“所以就更不能说了！你想害时惊被开除么，还是想连累师尊？”白听眠柳眉倒竖一瞬，又转而对涂知学道：“谁也不许传出去，要不然我也不跟你玩儿了。”

涂知学做个封口的动作，知趣地点点头。

祭祀活动的鼓点还在一下一下叩着，耳畔铃音回响，大家又跟着那俩人身形的移动往前凑了凑，虽然答应不外传，但这点八卦还是要看的。

·

“原来这就是中元节的巡逻任务，”时惊背着手跟在玉寒声身旁，手里还拿着一把精巧的折扇：“吃吃喝喝玩玩，怪不得师尊都不愿意让我们跟出来。”

玉寒声横他一眼：“你这是今年运气好。”

“哦？”对方发问：“那何谓‘运气不好’？”

玉寒声低头想了想，声音极轻。“有一年的中元节……鬼门大敞的时候，从阴间八寒地狱中趁机蹿出来了一群大魔。它们极其难缠，连着伤了好几名巡查的神仙，就算我从天宫中火速赶去凡间，也没制止得了它们伤人。几十头恶魔最后被一一斩杀，我那时可能杀了有一多半……”普通神仙对抗一头这种阴间地狱大魔都要费尽全力，玉寒声仅凭一己之力就击杀数十头，功不可没。而他这时看向潺潺流水、幽幽灯火，思绪都跟着飘荡：“天宫诸神勃然大怒，纷纷欲降罪于四大阿修罗王，后来才知道那四名阿修罗王中的罗睺起了异心，趁鬼门大开的时候放出恶魔想祸乱人间。”

“后来呢？”时惊紧张兮兮地问道。

硝烟四起、尸山血海，那仿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罗睺被关押在地狱的最深处，永世不得离开那里。”玉寒声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他尚未提及他手持斩业只身闯入阴间，将那里搅个翻天覆地，魑魅魍魉四处窜逃，酆都殿近乎坍塌。他同罗睺斗了七七四十九日，八寒地狱、八炎地狱几乎融为一体，冰火相抵，血海翻腾，所有魔物被寒冰冻得痉挛，被滚滚岩浆烫得皮开肉绽。

那您呢？时惊想道。如此厉害的阿修罗王，您同它单打独斗时有没有受伤？

玉寒声的表情风淡云轻，漫不经心地捋着耳旁的头发，隐瞒了他回到天宫后被药长生用药泡了十几日的事实。

“好在这些年风平浪静，我也落个消停。”他倏然笑开，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过了子时，鬼门便关上了。走罢，我们去前面转转。”

说着，玉寒声便迈开步子向下一条街走去。

就算过了这么久，当下岁月静好，他的背影看起来还是一样孤独而单薄，仿佛永远肩负着众生诸多苦难。旁人永远也看不到他倒下的样子，哪怕是膝盖微微弯曲一瞬。

“我们以后可以陪您一起。”时惊追上去，心虚地用了“我们”而不是“我”，他的神情坚定，再无两年前那般胆怯的模样。

玉寒声偏过头看向他，眸光温柔，瞳仁中映着的点点火光都变成璀璨的星河。

“足够了，”他拍拍对方肩膀，浅笑道：“这样已然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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