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风不正面回答，只道：“赵姑娘为人甚好，一定会找到一个满意的归宿。”

赵素衣不由地笑了，道：“我知道陆大人不愿意欠我，之所以如此划清界限，不过是因为觉得我帮你是出自私心罢了。你怕我因为喜欢你才愿捐出这三千两的银票，而你不可能如我所愿，所以既不想利用我，也不想欠我……”

陆含风目光微动，他知道赵素衣猜得到他的意思，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把窗户纸捅破。

赵素衣轻轻地又叹了一口气，道：“陆大人，你这可把我瞧低了。我帮宿阳百姓治痢疾的时候，都还没有认识你呢。昨日十里亭，我为你说话并不是因为喜欢你——当然了，我是喜欢你，你长得好看，女孩子们看了很难不在心里有点儿绮思……”

陆含风忽地低眼，竟似有避开她目光的意思。

赵素衣咳嗽了一声，也不由地别开眼道：“我也是宿阳城的人，陆大人想当一个好人，我自然也想当一个好人。便是我对你，没那个啥……我也会帮忙的，陆大人不必如此挂怀，归根到底，我对你的心思也只是看你好看……”她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说得有点儿过于不害臊了，尴尬地又咳嗽了一声，道，“陆大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含风抬眼，目若含星。

这样一双清透湛然的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实在让人压力很大，但是赵素衣却撑住了，没有移开眼。

“……是我多想了。”陆含风缓缓地道。

赵素衣松了一口气，挠了挠自己的头，道：“那我们就商量商量这三千两银票的事吧？”她道，“我的想法是……”

她把以工代赈，让宿阳百姓帮忙做香皂赚钱的想法说了出来。

“……宿阳城内也有富庶人家和贫苦人家，我想这个办法是较为妥帖的。香皂是长久生意，往后大家也可以自己做了卖钱。这城内赚钱的活计并不是很多，这件事以后，大家伙倒有个新的赚钱门路了。”

陆含风道：“赵姑娘是想教他们怎么制作？”

赵素衣沉吟道：“步骤不是很多，也不是太难，我想大家伙应该很容易上手吧。”

陆含风没再说话，不过他倒了茶，又敬了赵素衣一杯。

陆含风是宿阳县令，这样的工作安排当然得让他做。

如何尽可能地惠及全城的百姓，这粮价太高太低都不妥当。

赵素衣口若悬河，在陆含风面前就如何带领大家度过这次灾年说了近一个小时。

陆含风多是听着，偶尔提出一两句。

赵素衣有的赞同，有的则提出了异议。

就两个人而已，倒说到了天色蒙蒙亮时。

“啊……时辰不早了。”

当九五二七在她心里戳她提醒时间的时候，赵素衣终于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道：“陆大人，你先休息吧，连夜赶路，我本不该这么打扰你的。”

陆含风道：“赵姑娘也是大半个晚上没睡。”他起身，道，“我送你。”

不过是隔壁而已，赵素衣出了门后笑笑，道：“不用了，大人早安。”

陆含风不过走出了门槛，赵素衣便已进了自己的房间，合上了门。

不管陆含风看着她紧闭的房门会怎么想，甫一进门，赵素衣的面色就垮了下来。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连衣裳也未脱，扑了床前，直接趴到了被子上。

九五二七对赵素衣抱着被子的举动很不解，道：“你怎么了？”

它醒来的时候发现赵素衣竟然和陆含风孤男寡女地在那儿聊天，虽然是谈正事吧，但却说不出的古怪。

九五二七还以为赵素衣得手了，毕竟这样的年代男女之间报恩多是以身相许。

但看赵素衣的反应，很明显没有得手。

赵素衣拿脑袋撞被子，道：“我和他说，我对他有倾慕的心思，只不过是因为看他长得好看。”

九五二七理所当然地道：“本来就是啊！”

赵素衣：“……”

被戳得“嗷”了一声，九五二七道：“难道不是吗？你对他是一见钟情。所谓一见钟情都只不过是见色起意——这可是你以前自己说的。”

赵素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容貌气度的成分当然占不少的比例，然而，我也不是只看他长得好看。”

现在为了让陆含风宽心，把话说成这样，之后短时间内，她便不能有什么追求他的心思。

一不小心，就变成挟恩图报了。

怪不得他弱冠之年都未曾娶妻，恩与情他分得太清楚，所以也很冷静地不让它们纠缠在一起。

别人给他做媒，哪怕关系好他也会顺从自己的心意拒绝亲事。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更显得光风霁月了些。

只不过，这为人既使得他拒绝了旁的所有人，也使得他不会轻易接受她。赵素衣又非大兴朝土生土长的人，实在没有把握他会对她动心。

九五二七道：“他那样的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我觉得，你就在心里想想就好。”

赵素衣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半晌都不说话。

没多久，九五二七就发现她睡着了。

等到赵素衣惊醒过来，却又是火急火燎。

她问了九五二七现在是什么时辰，得知没过太久，赶忙把那装着三千两银票的盒子拿了出来，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赵姑娘？”

陆含风似乎和季子俊等人在房内谈事，傅开明开了门，屋内的人目光就都投向了她。

赵素衣讨好一笑，不好意思道：“那个，我之前差点儿忘了银票的事了。”她直接把盒子递给了傅开明，道：“这里面就是银票，我……我继续去睡了。”

和屋内的人点头致意，赵素衣缩着脖子飞快地就又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了。

季子俊从傅开明那儿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把盒子又盖上，递交给了陆含风。

陆含风将盒子放到了桌上，余光看着它，沉默不语。

傅开明低声道：“大人……”

季子俊道：“不论如何，先将粮食买下来吧！迟则生变。”

陆含风点头，让傅开明和季子俊准备。

沐浴、更衣。

换了正装，陆含风坐车至包文章府上拜访。

马车停下时，季子俊下车，整了整衣衫，拿着拜帖，交于包府看门的门童。

县令拜访，包文章自然是亲自迎了出来。

季子俊也不废话，非常干脆地将盒子交给了包文章，道：“包先生，十倍粮价，您早先说过的话，可要兑现。”

包文章打开盒子一看，见是三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他吃了一惊，道：“陆大人这是从何处得来？”

季子俊道：“包先生这就不必多问了，六千石粮食，我们已备好车马运输……”

包文章皱眉，沉吟片刻，舒展眉头道：“好好好。”他笑道，“大人既能在短短一日便凑足了三千两银票，看来天意如此，叫我与曹大人的计算落空！”他招手，身后远远地站着的管家就近了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