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答：“平安符生意惨淡，毕竟我们比不过炼药的。”以此告知嬴子觅他并不了解药品的行当。</p>

他索性问：“云氏这尊大主顾近来怎么样？”</p>

摊主听到云字，给他指了个方向。</p>

嬴子觅避开了那些守在墙下的云螭人，在午夜翻墙潜入云府。他从墙头跳下来，拿出武鸿画出的大致地图。宅子里的瘴气很厉害，他每搜寻一处宅院，就不得不去水桶里舀一勺子水浇在头上，才不至于昏厥过去。</p>

云府寥寥数日已经成了鬼宅，不见活人踪影，是鬼物杀光了云府上下几百人吗？</p>

他感到一筹莫展的时候，在夜幕的遮掩下一团团黑影从藏身的地方走出，百鬼夜行的场景生生闯入他的眼帘。或是耷拉着身体，或是直挺挺的，行动呆滞，结伴前行。它们齐齐朝府中排污的臭水沟走去，聚在污水旁不知在干些什么，大概半柱香之后，又慢腾腾地集体撤走了。</p>

在鬼魂们第二次出现时，嬴子觅走入了他们中间。也许所有人都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走了进来，当回过神来已经晚了。他开始感到头脑更加昏沉，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如提线人偶受人操纵。与这些黑影一同在云府之中游荡，来到一间设在云府里的佛堂，嬴子觅跟着一齐下跪，在灵位前磕头。除了门口落脚的地方，整个佛堂几乎被酒坛塞满，层层叠叠垒到了屋顶上，是在祭奠着谁。</p>

转折点发生在第二天黎明即将到来之际，有个女人来到云府。她欣赏着黑影们庸庸碌碌的姿态，发现里面有一个很不对劲。</p>

这些鬼魂蹲在污水旁，臭水沟就是它们维持生命的来源，嬴子觅只好跟着也喝了口沟里的脏水。</p>

对方的眼睛很毒辣，审视的目光挂着微笑，嬴子觅被看得脊背发麻。</p>

女子倚坐在不远处的白玉栏杆上歇息，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几乎没有出气了。那是对他人下蛊，导致自身肺腑俱损的缘故。她的身体状况影响了巫蛊的威力，嬴子觅脱离了黑影的秩序，蹑手蹑脚地来到女子身边。刚好她从栏杆摔了下来，嬴子觅条件反射地靠过去扶，被她转回来蹬了一脚。</p>

受了这种鸟气，嬴子觅将手伸进她怀里，摸索着什么。她强撑着睁开眼，死死抓住了他的手。</p>

“少统领，你未免太心狠手辣，我好歹是教你蛊术的师父，眼下都快死了，你还要搜掠我身上的宝物？”</p>

嬴子觅拿出半颗湛蓝妙手丸，那是武鸿服剩下的半颗。不急不忙地道：“徒弟自然救得活你。但师父也要帮徒弟。现在有人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一定要在灵西把他杀了。我死了没关系，我妹妹绝对不能为奸人所害。”</p>

女人服下药丸后，脸色瞬间恢复了一些红润颜色，于是有心情问道：“你要杀谁？”</p>

“一名天机府剑宗。”</p>

邢红珍要求嬴子觅赴灵西相见，在来之时他就已经下了决心，两人只能有一个活着回到天机府。他受够了把柄落到别人身上，受人挟持和威胁的感觉。</p>

两人一起走在灵西山道上，嬴子觅问她要去哪里？</p>

蒺藜道要去上坟。她的身上有许多被撕咬的伤口，有的还在淌血，脸上也有，鲜血直往衣领里流。此前有云螭人发现云府异常，放进了许多凶猛灵兽所致。</p>

嬴子觅不想让她以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亲人坟前，便从怀里拿出手帕，给她仔细擦了擦脸。又脱下外面的衣裳，披在她身上。</p>

“你知道吗？”蒺藜说，“我这辈子就没有穿过几次丝绸的衣裳。这是长这么大，我穿过最好的衣裳。”</p>

嬴子觅说：“等我们上完坟，我就带你去买衣裳。”</p>

“你不是说绝对不会用我那一招害人么？”她突然话锋一转，有意讥讽地问，“你一共用它杀了几个人？除了这半颗湛蓝妙手丸，这身衣服，你是不是该拿点别的什么报答我？”</p>

“只要能帮我杀了那个剑宗。但凡我有的，你只要看上就可以拿走，把我的命拿走也没关系。”</p>

虽然嬴子觅这么说，可他心里还是油然而生一股悲凉。他在心底所以为的师徒情或是友情，也只不过是交易。</p>

嬴子觅这时便想起了那个唯独可以相信的人。</p>

修易，从他们在邕都歌舞坊见面，那声真挚的“少统领”开始，修易一直对自己很好。他在宁山一遍遍不厌其烦教嬴子觅射箭，他为嬴子觅掩饰偷取军机处地图的丑事，他送了嬴子觅一盒精心装在漂亮木匣里的玉郊银毫。他在涢北郡为嬴子觅抓住了危险的采花贼，在武林大会上要送嬴子觅他耗费心血搜集的虫蜕，想助少统领胜出。</p>

他在画眉园为嬴子觅一个人唱了整晚的折子戏。他送了嬴子觅一叠银票，还将价值连城的湛蓝妙手丸藏在里面。</p>

对自己这么好的修易，从来没向他索取过什么，期待他能回报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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