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府门前看到车驾,林燮顿时头皮发麻,太皇太后带着宸妃静嫔到了。不用问肯定是得着信儿来看小殊外加向他兴师问罪的,可是又不能不拜见,于是林府的人惊奇地看到自家主人今天一反常态,慢悠悠地向内院“扭”去,那姿态简直比大姑娘上花轿还要扭捏。
果然在小殊卧房里太皇太后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心疼她最宠爱的重外孙,“可怜我的小殊受这么大的罪哟,你那个狠心的爹怎么就舍得呀!走,和太奶奶进宫住去,你爹不疼你,太奶奶疼你!”正说着,狠心的爹来了,立即就受到老太后的狂轰滥炸。“小殊这么小你就下狠手打,还让他跪在雨里,你的心是有多狠呐!……”(以下省略五千字)为什么不是一万字呢?不是太皇太后训人的功力大减,而是退热药起效,此时正神智清明的小殊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声呼痛,说伤口又疼得紧,太皇太后忙着照料她的心肝宝贝,顾不上理林燮了。林燮感激地看了一眼儿子,这小子处理伤口时痛彻骨髓都不哼一声,这会儿会喊痛?这是替他老子挡灾呢!好儿子!
这日林燮的日子实不好过,太皇太后自不必说,宸妃静嫔碍着他是兄长,不好出言责备,但也是脸上颇有怪罪之色,盯得他老大不舒服。更糟的是老婆怒了,扬言等小殊好点就带着回晋阳公主府住,免得在这里哪天让亲爹给打死。早晨那是当着景禹不好说,现在和你说个明白。林燮愁啊!这次要哄好公主媳妇可是不容易了!
接下来几日因为那日淋雨太久又有外伤,林殊这次风寒发的颇重,反反复复地高热不退。于是林府一干仆役体会到了什么是接驾接到腿抽筋,贵人们反反复复地来,他们就反反复复地跑。
“太皇太后驾到!”
“祁王殿下驾到!”
“宸妃娘娘驾到!”
……
这日傍晚贵人们走了,众人可算缓口气,一屁股坐下都不想再动了。
只听管家沙哑的嗓音又传来了,“诸位叔叔大爷,哥哥兄弟,婶子大娘们,再加把劲儿啊!这个月月例每人加三成!快起来!这还不能歇着呢!”
“怎么?”
“了不得了,皇帝陛下来了!”
……
他们在外面不知道,内院里也是开了锅,几个太医争执不下,谁都觉得还是自己的方子合理。已经沦为药童的陈老大夫端着药锅发傻,这到底按谁的方子煎啊?
……
几日后林殊终于不再发热,伤口也开始结痂,情况稳定了下来。林府众人才从频频接驾的酸爽中解脱出来。
这日景琰早早过来看望林殊,只见晋阳姑姑端着药碗正在循循善诱,“乖,一下就喝了,喝了给你吃蜜饯啊!”林殊团在被子里,把被子顶起个大包,从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不喝不喝,太苦了!”晋阳愁得苦笑连连。前几天烧得迷迷糊糊,还能连哄带骗把药灌下去,这一清醒了,每天喂药和打仗一样,可把晋阳愁坏了。一见景琰来了,晋阳双眼放光,可算来救星了。顺手就把药碗给他,满怀信任的说道:“景琰,你来,你最会哄小殊吃药了。”然后就闪到外屋,把这里留给“喂药专家”发挥。景琰接受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走到床前,发现林殊正悄悄地把被子支开一条小缝,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形。这个调皮鬼!他笑着摇头。然后悄悄说道:“小殊,你不喝,一会儿晋阳姑姑看到药还是原封未动定会忧急伤心,那不如……我喝了吧!”药岂是乱喝的!林殊惊得一下子从被子里钻出来,张大嘴看着景琰。景琰立刻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一大勺药塞进他嘴里。有物入口,林殊本能地“咕咚”一下咽了下去。苦得他眉头紧皱,五官挤在一起。萧景琰趁胜追击,说道:“小殊,你看,这一大勺药下去,药也只剩一半了。苦也已经苦了,不如干脆把剩下的也喝了?”喝过药后,林殊让苦得眼泪汪汪,心想:这耿直的景琰哥哥怎么也变坏了!
吃过午饭后,林殊这几日睡多了睡不着,景琰就坐在床边陪他聊天。林殊恨恨地说:“那几日病得迷糊,我梦到你端着榛子酥喂我,高兴地就吃了。后来才知道哪有榛子酥?除第一次喂的粥,后来全是苦药,骗人!”景琰解释道:“那不是为了治病吗?不吃药病怎么好,乖,不生气了啊!”林殊笑笑,他只是笑闹,又怎么会真的生气。忽想起一事,抬头望向窗外,似是无限憧憬。喃喃地说:“那时在雨中淋着,我觉得快要冻死了,后来梦到一块毛绒绒的大披风把我裹住,真暖和呀!”景琰一听笑得打跌,“那是我抱着你,什么大披风!”林殊脸红了,恼羞成怒去挠他痒痒,景琰怕他扯动伤口,忙抓住他两只手说:“好了,别闹了,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小心别再挣开。我问你那日你一直念叨着景琰别怕,是梦到了什么?”
想起那个梦,林殊现在都心有余悸,缓缓说道:“我梦到萧景宣和萧景桓突然就长大了,他们在你背后捅刀子,你还茫然不知,我喊着 “景琰,别怕” 扑到你背上挡着,刀子一下一下扎在我背上,痛得要命,可是我不能放手啊,背后的刀我得替你挡着。后来就疼醒了。”
“小殊……”萧景琰感动地喊出一声小殊就说不出话,只握紧了他的手,四目相望。
兄弟执手,天下何惧!
从此,每日林殊便故意等到景琰来了才肯吃药,初时确是因为他从小体健,自记事起从未吃过药,实在畏惧汤药的苦涩,后来就是纯粹给景琰出宫陪他玩找理由。
夏季酷热,太学本来也要放假月余,长辈们也就索性由着他们每日玩闹作伴,到秋凉再一起到祁王府读书。于是这段养病的日子倒成了两人难得的一段幸福时光。
这段日子晋阳怕林殊稍好点就憋不住要上窜下跳舞刀弄棒,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崩裂,便提议教两兄弟弹琴弈棋。她出嫁前本是金陵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擅琴道,堪称大家。教两个小孩子,自是不在话下。
教了一阵子,晋阳就发现这两个孩子各擅胜场。对于琴道,小殊灵秀无比,一点即透,没几日几首入门的曲子就弹得颇具□□;而景琰虽学得认真,一弹出来却总是荒腔走板,说不出的难听,以至于他一弹奏,小殊就捂着耳朵,挤眉弄眼,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逗得一旁侍候的丫鬟小厮哄堂大笑。而到围棋一道时,景琰端坐台前,心神专注,明显要比小殊棋高一筹。于是一看局面大势已去,有输无赢时,皱眉撅嘴,双手乱舞,弄乱棋盘耍赖,就成了林家少帅的招牌动作。景琰却也不恼,只微笑着收拾棋子,重新下过。跟随的下人们见得多了,忍不住私下议论,七皇子真是好脾气,小公子常常耍赖,他也不恼,还陪着接着下。他们哪里知道,林殊皱起那一对好看的眉毛,撅起那张殷红小嘴耍赖的样子在景琰看来是那么可爱,百看不厌呢!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暑尽秋凉,到了去祁王府求学的日子,黎崇太傅何等样人?两兄弟充满了好奇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