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胤当即反驳，“怎来无事？我宫人性命垂危，老头儿你见死不救，还说得这样轻描淡写，良心何在？”</p>
老太医脸色铁青，出声训斥，“小子莫来扯谎，那果真是你的宫人么？”</p>
裴景熙蹙起眉头，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即便不是他的宫人，人命关天，怎说不是大事？”</p>
老爷子瞪起两眼，这三儿不都已经忘了，如何还这般向着六儿说话！“此事不是你们两个小子该管的，闲事莫问，保重好自己便是了。”</p>
慕容胤起身，冲人长揖一拜，“老头儿，你心有顾忌，我也不多打扰了，去寻旁人便是。”</p>
老人家见他一意孤行，直恨得咬牙切齿，“那鬼东西是我朝禁忌，你见之不杀，反要解救，老头子劝你一句，不要妇人之仁！”</p>
裴景熙听老太医话语这般严厉，越加不明所以，“长辈且莫生气，究竟何事，方便叫我知晓么？”</p>
老爷子大手一挥，气头之上，谁的面子也不肯给，“谁也莫来询问，此事老夫一概不知！”</p>
慕容胤走到那人身前，矮下身子，直视着对方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轻声说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同你说，三年前，康王府遭人血洗，做下此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康王豢养在府中的死士，但这些死士与常人不同，不单生具一双绿眸，而且受药物操控，既没有人的意识，也感知不到疼痛，个个武艺高强，可万万想不到，三年前这些药人突然发起狂症，康王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这是燕国的君王与世家，因为争夺权力，酿下的一桩丑闻。”</p>
老太医听得此言，不觉大惊失色，“你究竟从何而知！”他想起对方前来，正是为了鬼族向他求医，越加惶恐，“莫非是那鬼灵卫告诉你的！不……不……不……这绝不可能！”</p>
慕容胤上前扶住神情耸恫，脸色煞白的老人，意有所指道，“我来此并非是要穷究往事，只想讨副药方，老人家连这也吝惜么？况且康王已去，此事已了，留他一命，又有何妨。”</p>
老人面如死灰，颓然坐倒，“老夫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错事，本以为不会再有人知晓……六儿啊，你年纪尚轻，不要总是这样意气用事，你可知……”</p>
慕容胤接下他未说完的话，“我怎不知？能强令伏老豁出一世英名，做出这等害人害己之物，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并不难猜。”</p>
老人默然良久，“你父皇同慕容氏的列祖列宗一样，一心想做一位有为之君，可燕国这般情状，你当知晓，他也是受人蒙蔽啊。”</p>
裴景熙已听明白了，他虽未直言谁是谁非，却一针见血问道，“六殿下，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神志不清，非人非鬼的活物，与整个康王府，甚至陛下作对么？”</p>
慕容胤听着那声刺耳的“六殿下”，晓得对方是真的又将他忘了，“我不意与任何人作对，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p>
“即便这对的事情会令你得不偿失，甚至付出代价，你也无怨无悔么？”</p>
他问罢，只听面前人朗声一笑，“两手空空来这人世，何所得，何所失？”</p>
“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也没有半分害怕失去的么？”</p>
慕容胤伸手想抚平他紧拧的眉头，却又在指尖碰上他眉尖的一刹那，生生忍住了。</p>
裴景熙听他仍是笑，只这笑声已不似方才那般洒脱爽朗，“我想要得到的，今生怕再难得到了，我不忍失去的，也早离我而去，旁的……问心无愧便是。”</p>
裴景熙很想问问他，你说的“今生再难得到的”与“一早离去的”指的是不是我？可又怕问了自作多情，他不动声色压下心中的酸楚彷徨，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老人，“伏老，六殿下既然如此说，便将药方给他吧，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个人呢，他有胸怀气魄担当此事，一应后果，当也怨不得旁人。”</p>
老人听这二人一个鼻孔出气，气得直拍大腿，“真嫌祸事不够多吗！”</p>
慕容胤轻描淡写接了一句嘴，“是祸躲不过。”</p>
老爷子想抽他，“竖子，还不替我磨墨去！”</p>
“老头儿，你搞清楚，我堂堂大燕国六皇子，上回使唤我烫酒，现下磨墨这等小事也叫我来？”</p>
“你瞅瞅你自己，有点皇子样儿么？成天意气用事，说风来雨，我倒要看看你这皇子能做到甚么时候！”</p>
裴景熙听这一老一小两个牛脾气又要呛起来，忙唤自家小奴，“星竹，进来磨墨。”</p>
小奴一早便听见厅中吵嚷，闻得主子传唤，在外急忙应声，“来了，公子！”</p>
老太医刷刷写好两张药方，“第一副药内服，第二副药外用，内服者一日三次，外用者两日一次，七日后无论有无效用，一定要来给我一个答复。”</p>
慕容胤将方子收好，点头应说，“定然，我赶着去抓药，少陪了。”</p>
老爷子望这臭小子目的达到，说走就走，实在来气，他转脸瞧见身旁稳重听话的孩子，面色这才好上些许，“三儿留下来陪我老头子吃鱼吧？”</p>
裴景熙原想一道走，毕竟他还有话要同那人说，可又觉长辈无人作陪，定当寂寞，也罢，七日后那人总要再来，不急这一时，“那……就搅扰了。”</p>
“什么搅扰，你们来，老头子高兴还来不及，这就叫人备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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