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外围一圈的长发付丧神闭着双眼,紫色的衣袂擦过紧绷的红绳,而细软的红绳就那样缠在锋利的刀刃上,竟然比钢铁化成的丝线还坚硬。
他手里挽着长长的数珠,单手提着一振太刀,药研匆匆一瞥,就认出来了那振太刀,乃是天下五剑之一的数珠丸恒次。
但是这振刀并不是诞育了这位付丧神的本体刀,而是尚未被召唤出付丧神的刀剑,本来应该放在仓库里才对。
然而药研的视线一转,就发现远处空地上摆满了各色刀剑,都是仓库里尚未召唤出付丧神的二振三振乃至四振刀。
药研正在走神,念完了一遍经文的数珠丸恒次已经停下脚步,他左手还缠绕着一圈红绳,指尖夹着一张蝶翼般飞舞的纸张,双眼依旧紧闭着,而右手已经利落地拔刀出鞘。
他拔刀的动作是如此的轻灵迅猛,像是佛前拈花的一回首,悲悯又含蓄地委婉叹息,擦着流云和朔风的尾巴,在寒光一闪间,修长的太刀就带着那张纸准确无误地插进了地里。
那振太刀一插进地面,平滑如镜面的刀身上就泛起了一层很淡的光芒,这光芒一闪而逝,却实实在在地出现了。
药研在一边停了一会儿,数珠丸恒次似乎注意到了这里出现了一个人,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非常轻地朝着这边轻轻一颔首,继续朝着下一个目标前进。
不仅是他,连粟田口家的小短刀们也在其中,认认真真地念着晦涩拗口的经文,虔诚地在路过的每一振刀剑上缠绕下手中的红绳,就算看到了药研,也只是眼睛亮了一亮,然后毫无迟疑地往下走。
药研看了一会儿,发现其中好像少了个人。
髭切不见了。
源氏的一双重宝实在是好认的很,薄绿色头发的弟弟正认真地低着头缠红线,但是浅金色头发的兄长却不在其间。
药研有点疑惑,轻巧地翻上屋顶,踩着瓦片直接进了翻上了天守阁的空中走廊,踏上了二楼的楼梯。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通往审神者寝居的幛子门打开着,屏风前,坐着消失了的那位付丧神。
金发的付丧神全副武装,正盘腿坐在屏风前,他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工笔描画般的笑容,雪白的军服外套垂在地上,一振太刀横放在膝头,右手压在刀柄上,看似惬意,完全是雄狮咆哮前舒张的姿态。
犹如前方万军之阵,却是一人之战。
药研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这是刀剑付丧神守护主君时的模样,但是他不太明白,为何要在本丸里这么谨慎。
髭切当然听见了上来的脚步声,但是他没有睁眼,他的手也还是按在刀柄上。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药研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大将的情况怎么样?”
髭切终于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面前地面一尺远的地方,目光没有焦距,好像还沉浸在脑海里空寂的世界中,连回答都慢了半拍:“嗯……不知道。”
药研于是自顾自地回答了:“那边的话,可能也不会活很久吧,或许等一等,大将就会回来了。”
髭切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很淡,比起这振太刀平日里无辜甜蜜的笑法,这个笑带着一点冷淡的嘲讽,和三日月的笑法有点相似。这时药研才想起来,髭切的年龄,可是比有着老爷爷之称的三日月宗近还要长久的。
平安时代的刀剑,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药研这么随意地想着,听见髭切低柔舒缓的声线在寂静的天守阁里响起来:“比起无力的等待,刀剑更喜欢主动出击。”
药研的意思很简单,等神宫寺泉在那边自然死亡,他又会回到本丸来,完全不用做神事,尤其是加入了付丧神神力的神事,万一出了岔子,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等待是最保守的,但是显然髭切抗拒着这样的做法。
万一下一次神宫寺泉死亡后回不来本丸呢?谁也不知道他回来的原因是什么,离开的契机又是什么,比起等待,髭切更愿意将一切都握在手里。
好的也罢,坏的也罢。
他的太刀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墨色淋漓,用狂放恣肆的笔触写着一个名字,而他的无名指恰好按在那个名字上。
——神宫寺白。
髭切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地。
在横滨的夜风中,神宫寺泉忽然回了下头,太宰凑近他的脸,笑眯眯地看他:“怎么了?”
黑发的青年有点迟疑,摇摇头:“没什么。”
刚才……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心跳的失序只是一个瞬间,短的如同一个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