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听到沙哑的声音，泪水立刻如失了闸，决了堤的洪水般冲泄了下来。

柳乘风其人，家中世代做官，无不是人人艳羡的一品大元，或文或武，安时修身治国，平天下，战时披坚执锐，射天狼，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出了他这么一个文武双就的人物，前朝梁王昏庸，却仍能因为他而一度盛世，兵临城下，也仍能靠他而拖三方军士，晓天晓地晓百家经义，却独独不晓泪是什么味的。

柳乘风其人，从小到大，有早亡的父母亲族，有需要庇护的幼妹，亦有家财万贯，权势滔天，却独独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柳乘风其人，不过而立，及冠之年，帝王忧惧，百臣敬远，生不怕，死不怕，一辈子醉心放浪形骸，即使百万大军压境，亦是不退一步，流过血，只是从未流过泪。

就是这样一个柳乘风，一辈子第一次流泪，尝试了流泪的滋味，却是这种情状。

“乘风，我……”李志凡的眼睛还是布满这血丝，但是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从柳乘风身上撑起来，俯看着身下的人，至少终于能认出来身下压着的人是谁了。

柳乘风看着他，眼前人的眼睛通红，根根血丝粗壮，身上也仍是布满情欲的红晕，胸口处被他抓出几条血绺子，披散的头发就这么垂了下来，洒在他的脸上，胸口，与自己的发结在了一起。

眼泪一直在流，停不下来，似乎要把攒了二十多年的量一次全涌出来。

李志凡还是有些浑噩，但他看着一直流泪的柳乘风，却是什么也不敢做。

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等到柳乘风终于不再流泪了，李志凡伸出手想要擦拭他眼角的痕迹，却被柳乘风一把推开！

柳乘风抓起身下已经碎烂的衣服，往身上胡乱一披，就下了床，想要朝外跑去，却被李志凡一把抓住手腕。

柳乘风使劲想要挣脱，李志凡也抓的更紧了，李志凡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外面，冷……”

“不劳费心，这衣服不就是陛下您亲手撕碎的么？”柳乘风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接了一句。

李志凡心中剧痛，却还是死死抓住柳乘风的手，然后拿起自己先前穿过一晚的衣服，抖开后才想起来，这件衣服，好像是，独孤行的，你就真的和那人那么好？可还是将柳乘风裹在衣服里，才终于放开手。

柳乘风立刻朝屋外走去，李志凡看着他的背影，道：“对不起……”

刚走了几步，听到这句话后，终于跑了出去。

门没关，外面的寒风吹在身上，李志凡底底的“嗯～”了一声，药效还没过。

走到先前装满水的几个桶边，浴桶已经坏了，水泼了满地，他提起一桶冷水，就这样直直从头顶浇了下来。

柳乘风跑出来后，寒风吹过脸颊，也吹去了身上刚才因为李志凡触碰而产生的燥热。

他倚着一面墙，缓缓滑下，脸上还没干的清迹被风吹干后，干干的扒在脸上，很不舒服。

突然，身边降下一个人，独孤行！

“柳乘风！”独孤行在他身边蹲下，唤他。

柳乘风转头看向独孤行，独孤行的眼中有着少见的担忧，比一般人都有些黑黄的皮肤，格外显眼，他，一直都在么？

“独孤行！”柳乘风无力的唤了他一声。

“嗯。”

“刚刚你知道吧！为什么不出来。”

“不该出来。”

不该出来，是啊！确实不该出来，堂堂曾经的柳家军大帅，两朝丞相竟然被人压在身下，这要是被人看到，那可真是丢大脸了！柳乘风有些自嘲的笑笑。

就着独孤行的手臂，柳乘风站了起来：“凤儿已经回来了吧！”

“嗯。”独孤行点点头，难得的老实回答着柳乘风。

“这件事，不要告诉她，”柳乘风顿了顿，看向跑出来的地方，门，好像还没关，转回头，接着道：“还有看好李志凡，让他先把身体养好，不许他们下山离开，一定要看好了……副帅！”

听到最后一个称呼，独孤行终于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柳家军，该回来了！”柳乘风不再看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离开了。

屋内，李志凡连着又给自己浇了两桶水，才回到床边，他看着门的方向，柳乘风果然走了啊！也是啊，这种情况怎么还会留下呢？可是，明明说过会一直守着他的啊！柳乘风，不是从来不会失约的么？

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有模糊了，他终于坐不住，一头倒在了床上，怎么又发烧了？明明以前一年也不会生一次病的啊！

可是，柳乘风，我又生病了，你来看看我吧！我不该那么对你的，我错了……

生病，真的好难受啊！没人陪着，好像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