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漠看见她仓皇的回过头,愕然的将视线投射向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撕开了成熟懂事和冷漠的伪装,不想再扮作一个对往事毫不在乎,并没有把幼年时那一切都放在心上的暗自体贴的少年。
他脸上的神色依然很平静,但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闪着寒光的利箭,带着积怨已久的意味,直直的刺入对方的心间。
“我为什么会排斥和抵触她们,变成现在的样子,您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最真实的原因吗?”
他问。
许如意手里的手机骤然落了地,和窗外已经滂沱的大雨一起,重重的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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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狠了吧,你这直接就射马擒王了啊。”
沈砚起初并不知道颜漠做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之后没过几天,颜漠就拎着行李箱出现在了他的宿舍门口。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儿。
他默不作声的一个人纠结和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在某天晚上的日常刷题时间里转头问了颜漠一句:“你那么直白的就把问题抛回给她,这样真的好吗?”
他说完话音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就这么把错处都推到她身上,会不会有点儿残忍?”
颜漠翻看错题集的手一顿,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但这是事实。”
沈砚无言以对。
因为他才刚知道颜漠之所以不喜欢呆在异性过多的地方并不是因为王佳佳的死和她的父母当初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带人上门去闹,更多的其实对异性的抵触和排斥。
而究其根本,这种抵触和排斥,则是来源于许如意当初一直怪他不是个女孩儿,成天逼着他穿女装去讨颜子桢的欢心,以及后来每次犯病的时候对着他声嘶力竭的哭诉和叫骂。
所以因果循环之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造成现在的结果的那个人,还真是许如意自己。
这也是那天在听见颜漠的话之后,她忽然就再也握不住手机,转而开始蹲在地上捂着脸崩溃大哭的根本原因。
可是……
“她毕竟是你妈,”沈砚叹了口气,“你跟她的情况毕竟和我跟沈梵的不一样,这么毫不留情的怼完她就搬出来,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是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人,而且,她后来也一直都在努力的补偿他,也只剩下他了。
颜漠微皱了眉,终于还是合上手里的错题集神色复杂的回看了过去:“你希望我搬回去?”
“那……”沈砚略有些别扭的收回目光,明显的又想嘴硬一下,但最后还是战术性的端起了水杯,眼神飘忽的口齿不清道:“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颜漠问。
沈砚明显有心事,无意识的摩挲着杯口没说话。
不过颜漠已经很了解他了,就算不说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砚哥,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颜漠无声的叹了口气,“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的,不是吗?”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认认真真的跟沈砚解释和分析:“我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我妈她是一个异常固执又认死理的人,除非无可改变的事实摆在她眼前,否则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就像当初颜子桢的原配闯进门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颜子桢一直都在骗她,她不过是对方偷偷养在外面的小情儿,永远也别想踏进颜家大门的时候,她始终不相信那个姓元的女人说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守在那里等颜子桢亲口去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亲口去叫她离开一样。
“她总是这样,非得等确定了事情已经真的无可逆转了,才会被动的强迫自己去接受,去适应,最后再在时间的洗刷下一点一点的淡忘。”颜漠说,“所以我只能让她明白,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我就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你在一起,才能让她在愤怒之后独自一人的冷静里,逐渐的说服自己去理解和接受它。”
“……”
沈砚心不在焉的“噢”了一声,转着笔垂眸盯着面前的试卷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听上去倒是有理有据,很令人信服的样子。”
他说着往后一靠,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斜眼看过去,“我差一点都要信了。”
颜漠:“……”
“怕自己继续留在家里天天对着她会意志动摇这种话很难说出口吗?”沈砚放下笔,若无其事的起身端着水杯去了门边,“在我面前装什么头头是道的少年老成。”
颜漠蓦地转眸看向他。
沈砚揭开水壶盖给自己倒了杯水,有所察觉似的回头,挑起了一边眉毛:“看什么,我后脑勺上有花?”
颜漠的视线和他相触,在看见他端起杯子战术性喝水,下意识闪躲的瞬间忽然难以自抑的笑了起来——他本来一直以为沈砚这些天只字不提是因为他心里并不在意,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他其实比自己心里想象的还要在意。
“笑个屁!”
担心他最后可能还是会退让的小心思被看穿,沈砚没好气的走过去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把,把才喝了一口的水杯塞到他手里又重新拿起了笔。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心一横,恶狠狠的转头威胁道:“能想明白和理解不代表能接受,我知道你跟你妈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是种什么感情,也不希望你们闹得太僵无法收场,但这事儿怎么说也是你先来招的我,要是最后扛不住压力敢给我消极抵抗的玩儿始乱终弃那一套,我就——唔!”
就什么颜漠没给他机会说出来。
那是一个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亲吻,仿佛就是只是为了堵住沈砚后面的话才不得不凑过去和他双唇相贴。
“不会的。”
在确定了沈砚不会在继续往后说之后,颜漠才和他稍微分开了些许距离。
“砚哥,相信我,”他轻轻的和沈砚双额相抵,无声的叹气,“没有人会对自己用尽全力才好不容易追上的启明灯始乱终弃。”
“……”
沈砚张了张口,想说“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不一样了,你才是把我从老城区的沼泽里拉出来,让我醒悟过来自己到底应该去做些什么的那盏明灯,所有的东西其实早就变得对等”。
但死要面子又口是心非如他沈某人,这种肉麻的话说是不可能说的。
于是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紧攥住了颜漠的手指,转回头又重新若无其事的拿起笔,一边在草稿纸上继续写写画画,一边一如往常十分不要脸的说,“有道理,像我这么完美无缺的人,失去了也是你的损失。”
颜漠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他写得一本正经,但内容却跟卷子上的题目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解题步骤,默默的点了点头,也一本正经的回道。
“嗯,毕竟天赋型选手。”
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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