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总是得告诉辅国公一声。佑堂，让你的人替我送信。”

“义兄，你和左相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万一他——”王田荫垂着眼，没再说下去。

王居逸却知道他没说出来的那半句是什么。万一他变了心呢？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转念一想，假如他没变心，那好歹还是个可托付的，自己远在武林替他办事还有盼头有念想；假如他变了心，那自己也得替他办事，毕竟从此再不能谈情，走错一步都得搭上命。他心里有个天平，一个情字占了不小的分量。他知道天平的一端仍在朝萧师杰倾斜，但他已经放低过身段，不可能再为人折腰——

“另叫人寄一封，寄回我家就是。”王居逸不经意似的吩咐道。

“知道，我过会儿就安排。还有一事，义兄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什么？他们要请，那就去。”王居逸翻开字帖，提笔写下一个字。

王田荫在武林待过一阵子，颇有些人脉手段。他撺掇着武林的商贾请王居逸吃饭，原因无他——他打听到那名单上有一个人，此刻就在武林！

“这个人，”王田荫把名单放在王居逸面前，轻轻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字：“琉璃人，刚到武林不久，但十分有钱，商界基本上都听说过，以为他是什么大款。他的琉璃名字叫做‘丘摩利什’，到了南屿以后改名尉迟临。这个人非常值得注意，刚开始做生意但非常有钱，到武林的时间和我们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在琉璃并不常见，如果打探到的消息无误，这个人应该是个贵族。”

贵族、商人、琉璃人、到武林时间不长——他冲什么来的呢？何况他在那名单上，难道他是来武林贩卖军火的么？

“义兄可以先接触看看，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

“他多大了？”

“啊？”

“他多大了。”王居逸头也不抬，又重复了一遍。“成家了吗？”

“我也就见过他两三次，长相倒是俊朗，看不出年纪，大约是三十多岁。听别人说他是自己来到南屿的，似乎没有成亲。”

“还有更多信息吗？有没有同他一道出入过烟花巷、喝过酒的？”

“此人性情尚可，不轻易与人争执。只是他似乎没有嗜好。”

王居逸笔一顿。

没有嗜好。一个没有嗜好的人，比对某些事情上瘾的人还要可怕。他们隐藏自己的欲望，往往是为了掩盖一些出人意料的真相。这样的人往往刀枪不入，做事执着得很。

这有些棘手。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化名为尉迟临的琉璃人丘摩利什，应该就是他要找的证人。

但这只是感觉。说不定人家真的只是个爱四处乱逛的贵族子弟，那所谓的利益纠葛都是他的臆想——

“地方定下了吗？今晚可能得拜托你陪我去一趟。”

“我自然会陪你，何况这场宴会还是我撺掇起来的，怎么能不去？”王田荫揉揉眼睛，支着头笑道。

“不只是这个，我还需要你帮我找几个人。”

“什么？”

王居逸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王田荫霎时瞪大双眼：“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那么多啊！”

“你只管选几个就是。”既然尉迟临没有嗜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山不就我，只好由我就山。”

“你确定能成？义兄，不是谁都……”王田荫话说急了，差点咬到舌头，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能不能的，总得试试。我感觉他来到这里并非偶然。”

王田荫捂着腮帮子点点头，忙不迭跑下去吩咐。王居逸望着他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武林人爱热闹，到了晚上更是。京城时不时宵禁，人们懒待出门；武林可不一样，夜夜笙歌欢腾，直到月上三更方才渐渐停息。此刻华灯初上，武林最热闹的酒楼——惠和楼，早已人声鼎沸。

与一楼的嘈杂不同，二楼安静许多。

王居逸一身水色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腰间系着红宫绦，脚上穿着大红云头履，活像个文弱书生，怎么看怎么不像京城下来的知府。

知府大人坐在主位，一桌上全是商会的大人物，在武林颇有些威名。王居逸虽是初来乍到，但有王田荫明里暗里调节关系，再加上他本人有些生意头脑，出台的政策方向利好——众人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隔阂。此刻觥筹交错，说着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叫上花枝招展的歌女往那螺钿画屏前一坐、一弹、一唱——莺歌燕舞，好个太平景象。

王居逸酒过三巡，后劲儿上来，身上有些热。他本就肤色白皙，此刻脸上带着微醺的红，唇边泛着残酒的点点水光，落在谁眼里都那么摄人心魄。

“义兄，”王田荫借着敬酒，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那李员外左手边的就是尉迟临。”

王居逸点点头，衣袖掩口饮下一杯酒。放下酒杯的那一瞬他借机望向尉迟临，不料尉迟临也正望向他。

一瞥惊鸿。

二人很快错开视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居逸定了定神，试图找回凌乱的思绪。

他过来了。

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

他来了。

他想装作不经意，眼神却不由自主随他而去——

那人眉眼深邃，看不出年纪，说是二十多也行，说是三十多也像；唇线锋利，勾出一丝浅笑，颇有些异域风情的英俊。他身量高挑，步伐稳重，举手投足尽是风流——

“知府大人，可否敬您一杯酒？”

声音出乎意料地低沉醇厚，毫不轻佻。

“当然。”王居逸微笑举杯。

“在下尉迟临，承蒙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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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更一周，作者期末考完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