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心里一沉。他抬起头,正对上尉迟临的目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目光刻意停留了一两秒,才不经意地移开,好像就在确认他望向自己一样。
一瞬间,记忆的碎片汹涌而来,转瞬间拼凑成了他多年来不忍直视却不得不直视的画面——红衣象笏、剑拔弩张——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个人,这个看上去这么熟悉的人......蛮人......果然是他!
待轮到柳渊的时候,他怎么也定不下神来,总是行错酒令,惹得王田荫不住取笑他。王居逸喝不惯烈酒,很少说话,由着尉迟临和王田荫行酒令,听他俩叽里呱啦地吵。他暗中打量同样安静的柳渊——这个斯斯文文的青年,竟也和他一样,卷进了风口浪尖的政治漩涡中。他此时此刻,又是什么心态呢?不过,柳渊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不可自拔,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月上中天,宴席也该散了。王田荫手气不好,吃多了酒;此刻酒劲上来,头晕得说不出句整话。柳渊半扶半抱着他,一边行礼告辞一边往外走。王居逸把客人送走,这才回去照顾同样上头的尉迟临。
他安静地坐在圈椅里,支着头闭目养神。王居逸凑近去看他——平日里吵闹张扬的人,喝醉了酒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忽然,他的手被人一拉,整个人被拉进尉迟临的怀里。他挣扎两下,发现挣脱不得,只得无奈道:“退之,你喝醉了。快放开我,我让人给你拿醒酒药来。”
“醒什么酒?嗯?我没有醉。”
“喝醉的人都会这么说。快放了我——”王居逸拼命要站起来,手臂却被死死箍住。“你——”
“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才不要管你什么秘密!”王居逸怕人看见,越挣越逃不得,急得满脸通红。
尉迟临才不理他这套,把他往怀里一带,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呼出的热气喷在王居逸耳边,他看着那瞬间通红的耳朵,觉得很有趣。“我说到做到,现在就告诉你——”
“那个柳账房,真实身份是礼部尚书,对不对?”
王居逸一怔,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对,是吗?”尉迟临笑道。“我和这位账房,很有缘分啊。”
柳渊扶着王田荫踉踉跄跄地进了房,脚下一软彻底脱了力,两人一同摔在床上,摔得他不由闷哼一声。王田荫清醒过来,忙拉着他问:“摔着哪了?”
柳渊揉着手臂不言,心里一阵阵发紧。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秘密。
“你怎么了?”王田荫翻身坐起,凑近去看他。“摔着哪了?嗯?”
柳渊摇摇头。“没摔着。”
王田荫刚松一口气,又听柳渊唤道:“佑堂。”
“怎么了?”
“有件事情,我不知要不要讲……在我心里闷了很久了。”
“说吧,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
“刚才那个尉迟退之……”
王田荫警觉起来。“怎么了?”
柳渊握住他的手,一双凤目在琉璃镜后闪烁着奇异的光。
“听着,这也许很不可思议,但我思考了很久,我的记忆应该没有出现偏差——那个尉迟退之,真正的身份应该是琉璃贵族丘摩利什。”
还没等王田荫接话,柳渊便又接着说了一句话。这让王田荫彻底愣住,不知如何接下去——
“他还是,十年前那场谈判的琉璃副使。”柳渊攥着他的手,恳切道:“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我,但我绝对不会认错他——”
“这张脸在我心里出现了十年,我恨了他十年。”
王田荫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张开手臂,笨拙地拥抱着紧蹙眉头、不忍回首往事的柳渊。
“你们想了解的事情,在他身上可以找到答案。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