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屋子,雁书归看着龙山外翕张着嘴唇想要说什么。龙山外私以为是猜想到他要说什么,他赶忙开口道:“别说,那是意外莫再提。”
雁书归愣在原地,抿了抿唇旋即颔首。是夜,村长设摆家宴犒劳龙山外等人,白弛筠恬不知耻的在此地逗留玩乐,竟也跟了过来凑热闹。期间,觥筹交错热闹无比,而一向善谈的雁书归此刻比沉默寡言的花染还要沉默寡言,至于龙山外他全程连筷子都没拿起。
花染问道:“怎么了?”
两人皆失魂落魄的看向花染,倒是极默契的吐露出一样的话:“我失恋了……”
花染拧了拧眉,连同兰添就皱眉惊愕,兰添坐在一旁小声道:“可我未曾见过你们和谁……”
“哎!莫说了——”两人齐刷刷的丧气趴在桌上,一顿饭实在吃不下去,便提前离了场。龙山外与雁书归背道而驰,也不知对方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原望镇里会去哪。
龙山外漫无边际的走着,他的两年相思倒真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砸去一个石头便碎了,当真是不堪一击。他自知情思早动,却不想一直扰乱思绪的那个吻,竟是和最厌恶的那人所为。救他的是他,被他亲的也是他,成天打架的也是他,哪哪都是他,为何雁书归总绕在自己的身边,惹得自己多增无数烦忧。
他心中又气又恼又悔又恨又羞又躁,百感交集今日算是切身体会了。他头一遭花钱买了壶酒,往昔喝酒他总厌酒的辛辣,且他又易醉,便从不轻易喝酒。今日他心里烦忧,神情黯淡喝上一口酒醉一醉也是好的,他提着酒壶走到一条九曲弯折的回廊,前方还有一个竹亭,想来不必再走,在这喝就好。
他拿下壶塞,酒香味四散出来,熏得龙山外头晕。他小酌几口,却不知卖酒的姑娘见他是原望镇的大救星,特地给他打了百年陈酿,上头的很。他面前的物体开始出现重影,两腿走的虚浮,他拎着酒壶越走越晕,心里不知怎地越发觉得难过,待走到竹亭时,泪水早已无声的落下了多时。
他恍惚看着坐在竹亭内有白茫茫的几道重影,叠合在一起好似是个人。他醉醺醺的嚷道:“你是谁?”走进一瞧,发现他手里也拿着一壶酒,他弓下、身子强睁大眼睛这个天涯沦落人,忽然笑了起来,“师尊~”
他带着醉态的声音极其好听,没了平日的闷冷,倒多了些软糯。他捧着“师尊”的脸凑得更近去瞧,很是认真仔细,就连鼻尖都蹭到了。忽然他往后仰去,离远些去看那张脸的全貌,他使劲晃着脑袋,眼底终现一丝清明,他看清了这人的模样,一把撒开了手,他委屈极了的带着鼻音道:“去他娘的雁书归!”
雁书归本一人坐在竹亭内喝闷酒,岂料龙山外闯了进来,看着他不胜酒力还喝的醉醺醺捧着自己的脸瞧,最后还甚是委屈的骂自己。雁书归觉得自己才是委屈,他因为一个吻,还是被人强吻的,让他原本无羁无绊的一个人,因此徒生了情愫,还暗恋错了人。
谁能有他委屈?龙山外竟好意思骂他!雁书归喝的微醺,两眼蕴着怒气,恼道:“你委屈个什么劲!”
“我——”龙山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雁书归打断。
“我才委屈!要不是你……”雁书归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指着龙山外的脸顿了顿接着斥吼,“我能对像我爹一样的师尊动那样的心思么!?”
龙山外不解其意,他扶着亭栏吼道:“关我屁事啊!是我让你去喜欢师尊的?还是我让你去觊觎师尊的?你委屈……你委屈个屁!灵虚洞我问的话,你作甚要答师尊?!害得我错认了人……”
一提及此事,雁书归更恼了,他三步一晃的走到龙山外面前,单手抵在亭柱之上,低下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龙山外仰起的脸,他伸出食指指着龙山外的嘴唇道:“只许你认错人,我就不能认错人么?”
两人陷入回忆,脑海里乍现了当时的画面。龙山外在雾气团团中只虚虚晃晃的瞧见了一双眼睛,而雁书归拨开迷雾见那人身形与师尊几分相似,刚巧雾气在他下半张脸那消散,那薄唇轻启正问着他是谁,雁书归当即欣喜道了声师尊,旋即冲上去欢欣的抱住了雾中人。
雁书归很是欣喜,而龙山外站在一块凸起岩石之上,两人身高倒反过来诧异,龙山外低下头正对着的是一双美目,雁书归抬起头是一张薄唇。雁书归忽觉的怀中人不适,松开手,往后退一步,却被脚后的石头一绊,他往后仰去,慌忙间伸出手拽住了龙山外的衣襟。
可这一拽,雁书归下盘借力算是站稳了,但龙山外却站不稳了。他弯着身子,此刻脸与雁书归的脸正对着,鼻息近在咫尺,嘴唇之间只有一隙之隔,微乎其微的一个剐蹭。龙山外当即大睁双眼,心道这莫非……莫非他要吻我?
雁书归吓得不轻,险些亲到了师尊,他慌忙放开手,紧张的挠了挠攥紧了拳头,他又带着笑极不好意思的道:“我……”
灵虚洞内水声哗然,雁书归的说话声龙山外听得并不真切,他只瞧见那双漆黑深邃的桃花眼眸,一同当年救他时般的若带星辰,星芒烁烁。他的胸膛炙热的火焰点燃,看着那眸子盈盈浅浅在自己眼前,他鬼迷心窍般的用手扣住他的头,倏忽间双唇紧贴,他强吻了他,像是个亵渎神明的贼人,此刻胆战心惊,只觉六神皆无主。
被强吻的雁书归此刻浑身僵住,惊愕到呆滞的干瞪双眼,他攥紧的手捏的作响,一个生涩毫无技巧的吻竟让他慌张的不知所措。不过是浅尝辄止的一下,雁书归的脑子里登时一片空,唯有一个想法在升腾——
他被……被……被强吻……了!??
他忽觉心跳加速,那扑通扑通的一颗心脏,几近像是要从胸膛跳出来。这个匆匆不过一瞬的强吻,竟让他有了意犹未尽的感觉。更为诡异的是——他似乎对这样的感觉动了心。
从未见过这样直接强硬的师尊,此刻倒觉得可爱极了。
脚下水流潺潺流淌,头顶天池水浟湙潋滟,雾气与水声间消散了柔情缱绻,忽然一阵疾风又吹散了他二人。在洞中寻觅了良久,不过寻了两件称手兵器,二人才算出了这曲折如迷宫的灵虚洞。
走出来,两人相视一眼,神情冷漠淡然,而当林壑清和肃风君一齐出来,只见他走在肃风君身后,垂着头面色微红,似是害羞般的遮遮掩掩,龙山外和雁书归定睛一瞧,林壑清的嘴唇微肿,眼神闪烁,似对他们有所躲避。
他们心下一惊,理所当然的错了意,也就只糊里糊涂的错了两年的意。此番他二人再度相视,仇人见面,连眼都红了。
雁书归越想越气,他一拳将亭柱砸出了一个坑,怒恚的连话都没说出来。
龙山外揉了揉泛红的眼,他侧过脸看着流光的湖面,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雁书归前几日在山洞内说的话,在酒意的催发下,他缓缓问道:“之前你说你……喜欢……师尊的唇?你莫不会是因……”
“没有的事!”雁书归一声低吼。
“没有就没有呗,你
吼……什么吼……”龙山外晕乎的闭上眼,清风明月树叶沙沙作响,寂夜微寒却降不下一身的酒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快要睡着时,却隐约听到了低声的啜泣。龙山外伸手揉了揉眉心,直起身子靠着亭柱坐直,睁眼细看,雁书归又坐回了原地,不仅喝完了自己的酒,还喝上了龙山外的酒。他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搭在桌上脑袋埋在臂窝里啜泣。
!??
龙山外当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了瞧,他没看错。又拍了拍脑袋,听得也是很清楚,他没有做梦吧?
他所了解的雁书归,不是只在师尊面前撒泼做作的哭么?他打量了一番,懒得管雁书归,阖上眼靠着亭柱欲睡去。谁知雁书归越哭越大,龙山外几度睡着都被他的哭声惊醒,哭声中细碎的说着什么,含糊不清他也听不真切。
最终龙山外忍无可忍,睁开眼问道:“你还要哭到什么时辰?”
雁书归抬起头,双眼濡湿:“不用你管。”说着又喝起了龙山外的酒。
龙山外冷冷地看了一眼,他扶着亭柱起身,步履不稳的走到雁书归面前,眼前虚影重叠,他伸手抢了好几次,才从雁书归手里抢下了酒壶。
雁书归恼道:“你抢我酒作甚!?”
龙山外指了指酒壶:“这是我的。”
雁书归探手欲去夺,龙山外本就醉的不轻,哪里有力气跟他耗着,毫不多想,直接将酒壶扔了出去,扑咚一声湖面水花四溅。酒壶随即沉了底,龙山外拍了拍手:“好了,这下没了。”
雁书归美目赤红,他气的话语哽咽,眼里的泪水无声的落下。龙山外难得见他这样,忽觉得可笑,便笑道:“想不到……你比我还要失态。如此想来,我心里倒好受些了。”
话音落下,雁书归倒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唇相讥,此刻倒低下头沉默了。良久,雁书归抬起头,他抿着唇当真是委屈极了的模样:“他娘的,不是师尊亲的我——”
龙山外醉的眼花,又被雁书归吵得头晕,他慢慢摸着凳子坐下,抵着脑袋听更醉的雁书归开始絮叨。绕来绕去也就那些话,对于谁亲的这个问题似乎怎么都逃不开……
“居然是你,居然是你……你……”雁书归咬牙切齿的看着龙山外,说着一拳捶在桌上,“我谪仙一样的师尊啊——”
龙山外揉了揉眼睛,自己也来了怒气,倒像是自己占了雁书归天大的便宜似的,他睁开眼质问:“是我,你现在想如何!?”
“我……”雁书归气的低下头,又是一拳,“那可是让我定情的吻……”
不知是醉的太狠了,还是气的太狠了,龙山外有点神志不清,他糊里糊涂的欺身上前,抱住雁书归的脑袋,看着雁书归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忽地一个痴笑,凑近吻上了其中一只眼睛。一个蜻蜓濯水般的吻,嘴唇上带着雁书归眼泪的苦涩,他放开手,眼神迷离狡黠一笑:“师哥,我又亲了你一下!”他轻轻舔了舔嘴唇上的泪水,“真不好意思,又占你便宜了。你慢慢哭,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找师尊了……”
龙山外起身摇摇晃晃的离去,而被亲了眼睛的雁书归还未适应过来,他愣了半响。竹亭之上月色如水,竹亭之侧湖光山色,龙山外只听到身后,几声瓷器破裂声,惊断了该有的寂静。
随即,身后的人扑了上来,和他扭打成一团。他们一直从竹亭打到了回廊里,直到打不动了,两人一人歪着一处回廊柱,鼻青脸肿的喘着粗气,嘴里吭哧吭哧的,谁也不看谁的歪在回廊里睡了一整夜…………
回廊外的骤雨已歇,乌云渐渐退散,金色的阳光从云间穿透,洒了下来。此时风吹在湿透的身上仍旧微凉,龙山外的手背被那高烧的
炙热暖的发热,他缓缓换了另一只手搭在雁书归额上。他垂下眉睫,静默的看着雁书归。
忽然雁书归眉头一蹙,眉睫快速扑簌,龙山外寻思他这是要醒了,他慌忙要抽开手,谁知手未挪开,雁书归已经睁开眼睛。雁书归诧异的眨了眨眼,嗓音沙哑的问:“这是……”
龙山外不知怎么解释,一只手拉着一只手搭着,为了急切掩饰,他抬起手瞬间打在雁书归脸上,又抽出另一只手,背过身撂下一句:
“我手痒——”
龙山外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雁书归接下来的话他置若罔闻,他装聋作哑的故作镇定,脑海里早已翻江倒海,雁书归的身影不断浮现。
他倏然睁开眼,雁书归的身影从眼前消失,眼前有的不过是九曲回廊九曲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