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可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打脸这种事,要么不来、要来就来得极具说服力。
雨丝霏霏的初夏,肖洵始终穿着干净崭新的夏季校服,将衣领的每一颗扣子都完整扣好。他那时也还没开始用带着果香味的香水,可身上的味儿始终清爽。
当然,他也不爱交朋友,人际交际关系总是浅谈而止,别人要跟他吹牛、或是目的不单纯,他就会以更夸张的方式地反吹回去。
俗称,见鬼说鬼话吧。
至于偶有跟高祁擦肩而过的时刻,陈宇杰总会在旁,但对方从来没跟自己打招呼,肖洵觉着,陈宇杰估计也早不记得他了。
再往后,他也没机会跟那位给他带药的‘祁哥’道声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
临近期末,即便距高考还稍有段距离,可重点班也开始按部就班地安排周六补课了。
补完课后,肖洵总会提前收拾好背包,带上换洗的衣服,去SVG俱乐部在城郊租的大楼找他哥玩。
——李钟郴其实也压根没什么时间陪他玩,多数时候,肖洵只是去蹭吃蹭住,挪个椅子在旁看他小钟哥和其他队友哥哥们练手,或者是回他哥房里刷些习题。
那日,往常没这么热闹的168路公车,不知怎么会这么多人。
半小时才发车一趟的公交,刚一到站,周身的人蜂拥而至,肖洵完全是被后边的人推挤着上了车,匆匆忙忙地刷公交卡。
“余额不足,请充值——”
肖洵不觉蹙眉,‘啧’了一声,意识到是忘记给公交卡充钱了。
零钱都在背包的隔间里,他手忙脚乱地将后背的书包搁到胸前,上手要拉开拉链,想翻出零钱投币。
“学生仔,别挡在这里啊。”
“都往后走走,否则下边的人怎么上车!”
许是下班高峰期,人易暴躁,大爷大妈们更是耐性不足,推搡着要挤上人满为患的公车,嘴上还喋喋不休,成功弄得肖洵尴尬到不行。
他留下句‘师傅,我等下找到零钱让人帮递过来’后,不得已随着人群往后挤。
肩膀擦过别人的肩膀,令人窒息的空气密度,肖洵始终弯身搜寻着包内的零钱,因被人包围在内,也愈发烦闷了起来……
‘滴、学生卡——’
顿了半秒,车门适时闭上,再次响起同样的声音:‘滴、学生卡——’。
肖洵恰好是在这时翻出的零钱包,他松了口气,一抬眼,正要问其他乘客能不能帮忙传个硬币,紧接着却听到有一具微微低沉的男孩子的声音:“帮刚才那个同学刷的。”
帮我吗?
肖洵还僵持着一手握零钱包、另一手捏着枚硬币的动作,他双目直愣愣地,朝前门处投去目光。
却不想,这一眼就瞧见穿了私服、背着画板的高祁,他身正挺拔地站着,在人堆中格外显眼。
“……又是他?”
肖洵当即慌了神,低下头来,就连喉舌也有些干燥。
不对,我有什么好慌的,肖洵后知后觉地想。
公车启动,肖洵反应灵敏、抓住了扶手,身子却因惯性还是轻微晃动了下,他甚至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跳开始逐渐加速。
“……啊,我天,”肖洵恨不得捂脸叹道,“他怎么又变帅了,穿的衣服也好想问链接。”
公车上闹哄哄的,只因这趟公交通往城郊,车上的乘客多数都是周末进市区买货的老大爷大妈,跟谁都能互相闲聊上几句。
换作平时,肖洵早该戴上耳机听歌了。
可当下,他内心的郁闷全被击退,甚至还冒出了股奇妙的心绪,整个人莫名很亢奋。
刚上车的就高祁一个同龄人,帮自己刷卡的也只有他了。
肖洵如是想着。
以此他偷偷斜去目光,想多看两眼帅哥的真容,还心说,他会在哪里下车呢,等会儿要记得还他枚硬币、好好道声谢才行。
不过他也没料到,后来的他会在公车开到半路时,有了座位,还直接睡到了终点站。
总之,当时人高祁可不像他这样到处东张西望,将手机举在耳边,估摸着是要给谁拨去电话。
“喂,陈老师好。”
电话接通,高祁将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怕在公共场合通电话影响到别人。
“嗯对,是我,刚从学校自完习出来,上公车了,估计半小时能到。”
“……平时基本不会让我爸的司机接送,没事儿,坐公车也挺方便的。”
“就是在武陵大道路口右转的那个门吧?行,我到了就直接进去……没事儿,您不用下楼接我,在家给我按个开门锁就行。”
“好,那一会儿见。”
语毕,高祁就将电话挂掉了。
肖洵暗自捉摸,背着画板去找老师,再且省内最好的美术学院也坐落在这个郊区……
难道说高祁是要去补课吗?
直到后来,肖洵甚至记不清,他跟高祁同路乘坐168路车到了第几个周六。
也迎来了期末考后的光荣榜更新。
在看到高祁的照片和作品被置于优秀美术生榜上的显眼位置,肖洵的脑海内浮现出许多画面。
那些他亲眼所见、始终有放在心里好好珍藏着的画面。
有高祁戴着耳机望着窗外的、
也有高祁主动让位给年迈老人的、
当然,高祁撑着扶手、困到站着打瞌睡的也历历在目……
“努力上进、还很善良,其实他是这样的人啊。”
当肖洵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万物都发生了变化。
年少时的喜欢,热忱真挚,快要满溢了出来。
如同干净剔透的水晶球,他对高祁的喜欢,简单不掺杂任何杂质,是无条件、且始终毫无保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