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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阴(2/2)

宁婴道:“姒妤,我就跟你说过,崽子比我能耐,现在除了秦郁谁也管不得。”

在山寨里的时候,石狐子和甘棠学过一些打斗的功夫,所以,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比以前好了不少。甘棠想说的话,石狐子即使不看手语,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绕着城走了一圈。

魏军的正红旗帜在城头飘扬,圆木主杆悬的将旗之上模赫然着一个“龙”字。

日暮,天色灰白,平原的尽头染着一抹金黄,褐黄的薄冰漂浮在宽广河面。

河的那边,少梁城巍然耸立,一面面玄黑旗帜阵列在营地之中,神秘安静。

回城时,石狐子听到口号声,见东边的军营中,一队士兵正在操练阵法。带队的百将胡子花白,目光锈钝,干瘦的身躯缩在盔甲之中像晒干的虾子,而其麾下的士兵,则是那些刚离开家就被编入军营的,看起来和他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甘棠师兄,怎么。”石狐子道。

甘棠跃下马背,走过去,手臂环在胸前,两手交叠,对百将行了一个军礼。

“你知道这个叠手礼……”百将说道,“你,也曾是河东片区编制下的武卒?”

甘棠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串箭簇。

百将打量他许久,口中不住嚼着枯草,忽然一声长叹:“明白了,这是斩获,本应免去你家徭役和宅田税,但退役武卒越来越多,这些年已没有这些待遇了。”

甘棠淡淡地一笑。

因他不是魏人,所以成了头批被取消待遇的,错判转入工籍,一转便是十年。

“老百将,魏国武卒如今只剩这么些人了?”石狐子看了一眼那千人的方阵。

“对咯,河水要改道,三十年是这,三十年是那,有铁器又有何用,人呐,留不住!”百将呸地一声,吐了草,道,“看咱们如今的这般模样,哪个能想到,就在河水的对岸,咱们老魏国曾经仅仅以五万的武卒,打败了秦寇五十万之众!”

豪情,转瞬即逝。

甘棠拍了拍百将的胸甲,以示鼓励。

百将道:“你还敢拍,早饿瘪了!”

石狐子道:“甘棠师兄,回城吧。”

※※※※※※※※

夜色深沉,冶署却火光四溅。

工匠在加紧制造士兵的兵器。

镇守汾郡的龙谷将军年逾花甲,凡事按章法执行,和郡守张曷不谋而合。下晌,张曷听闻秦郁师门到达,明知秦郁是姒妤的先生,却仍严格按功封赏,只认了姒妤的耕犁和木机,并请姒妤和汾郡内的几位名士同去与龙谷将军议论战局。

于是,秦郁入住,连张曷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派上工位,开始修复受损剑器。

一个因偷工而被张曷割去鼻子的人跪在他们面前,捂着血脸,撕心裂肺痛哭。

“喂,新来的,别看他了!要是今天磨不完这批钝剑,也和他一个下场!”雇工老汉拉了一下秦郁,说道,“张郡守眼里不容沙子,旁边锻铁的,那可是雀门白宫底下的人,在汾郡,还不是一样要亲自做工,少半个时辰都得交代。”

秦郁一边磨剑,一边按着腰,笑说道:“当真是未见张郡守其人,先见其术。”

石狐子走进院子的时候,碰见的,便是秦郁和众人坐在台阶上,弯着腰磨剑。

“先生,我来替你的工,工籍之中没有我的名字。”石狐子一把拉起秦郁。

老汉呆了一下。

秦郁拍拍袖子,笑道:“没办法,我的弟子一般就这么孝敬我,很羡慕吧?”

石狐子埋头磨剑。

老汉点头。

秦郁把手背在身后,挺了挺腰杆子,说道:“老人家,你可知道戌国怎么去?”

老汉说道:“旧戌国,唉,现在是秦国领地,已设郡县,我,我怎么会知道。”

秦郁道:“可我看你先磨剑格三分之一处的手法,觉得你原应是咸阳的工师。”

老汉的手一停。

汗蛰进他的眼睛,他抬臂揉了一揉,侧脸瞥过旁边锻铁的佩朱雀之剑的工师。

为学习先进的冶铸技术,秦国曾经派出过许多工匠来到中原,然而,这些工匠为了自身的安全,往往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来路,尤其,是在雀门工师的面前。

“你放心,我不会说穿你的身份,但我想知道,如今在秦国的郡县通行有什么规矩,冶署的工事又是怎么安排?”秦郁的眼睛从不发光,说话的时候也平和。

老汉叹息一声:“唉,你们不是头个打听这种事的了,我不瞒你们,秦国虽然偏远,冶铸这行的技术也落后,但,它的规矩立得好,比魏国各地要细致多了。”

秦郁道:“我略有些了解,秦国工制,分类极细,除了总领兵器的邦工室,光是司空就又分三类,邦司空执掌郡县城建、宫司空执掌宫殿营修、船司空执掌船舶渡口,另还有东园大匠管陵墓,织工革工管服饰,更有将作少府对他们统一负责,只是空谈这些无用,我还弄不清工人如何过活呢,能烦请你仔细说说么。”

老汉想了想,说道:“我是小工,你说的那些我不懂,可若要和魏国比较,我还真是能揪出几点来的,魏国呢,是采矿工和冶铸工合于一处管,矿又常常交给豪民,这就很混乱,而在秦国,从地方到咸阳,采权是单独设立机构管理的,冶铸更是如此,不仅和魏国一样分为六类,还设有专门的弩工室和铁兵工室。”

秦郁道:“工人记功么?”

老汉道:“记啊,在秦国,文官凭上计记功,武官凭战绩记功,工人也有独属的官职,分为七等,想要上位凭的是工程质量,诶,最近还新设了一个‘大匠’。”

秦郁笑了:“那你怎被派来魏国了?看你手艺这么娴熟,得当‘大匠’才是。”

老汉说完,手中的剑也磨完了,他又换上一把,道:“秦国之法,好是好,可就不通人情,我本良民,哪知,一从未见过面的亲戚犯罪,竟把我祸害成刑徒。”

秦郁道:“老人家,你是我的师。”

石狐子仍然在磨剑,豁次豁次的,大冬天磨得出了汗。汗顺着面颊流下,他也没有擦。他手上的动作娴熟迅捷,耳朵却在仔细地听着秦郁和老汉琐碎的对话。

这时,一束流星划过天空。

冶署门口,马车停下。

“姒郎,你可算回来了。”六丫的欢声引得大家瞩目,她迎上前,扶住姒妤。

姒妤的肩头披着一件绒裘。

“六丫,去,把这个给先生披上。”姒妤笑了笑,“是张郡守今日赠送的。”

秦郁啊呀一声,拢紧了雪白的绒裘,转身对老汉道:“怎么样,可还羡慕?”

石狐子揉了一下眼睛。

秦郁平时的穿着不修边幅,除了衣料必须干净之外,极少有奢侈的需求,然而此刻,在粗糙的砺石旁,仅仅是披了一件像样的绒裘,秦郁变得风雅又矜娇。

姒妤说道:“先生,我们房间里说。”

秦郁道:“好,正……”

正此刻,一声军号响起。

石狐子仍在看着秦郁,若非这声军号,他险些要忘记,这里是乱世边陲之城。

一束流星化为了千百束火焰。

漆黑夜空被燃火的箭矢照亮。

叫喊骤然响起。

“秦军渡河来袭!”

“秦军八千!渡河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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