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开始，迟大少在别人眼里一向是极为优秀的，沉稳有礼，不骄不躁，大概最难捱的就是母亲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日复一日的担心和焦灼早就使他习惯到了麻木，以至于真正到了那么一天的时候，反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可这一次，迟一柯却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翻腾的怒意以及快要失控的理智。
瘦瘦弱弱的身子上满布着淤青，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分外骇人，淤青多数集中在背部、腰腹和大腿几处，一看便是成年月累累积下来的，只平时穿着衣服遮盖住，迟洛又不爱跟人接近，所以若不是有心注意的话，并不容易被发现。
迟一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怎么回事？”
小迟洛则不知所措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迟一柯理了理情绪，动作轻柔地将小迟洛抱进了浴缸，将人洗干净后，温柔地替他穿戴好，叫他去门外等着，自己则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牵着小迟洛去了陈玉、也就是迟洛的母亲的房间。
也许是有心避开，平日里迟一柯并不经常能碰到陈玉，不过这样他倒也满意，眼不见心为净，即便她是小洛的母亲，也不能抵消迟一柯心中的疙瘩。
只今日不同。
敲响房门，却无人回应。
“少爷，夫人今日一早便出门了，您有什么事吗？”专门照顾陈玉的女佣恰巧经过，恭敬地询问道，她悄悄看了一眼抱着小迟洛的迟一柯，似乎大少爷神色并不太好。
“现在叫她回来，二十分钟之内，我要看见人。”
女佣一脸为难地说道：“少爷是有什么事情找夫人商量吗？”
“告诉她我在小洛的房间等她，她自然明白。”
丢下这句话，迟一柯便抱着小迟洛往回走，也没说具体原因，女佣只得试着给夫人打了个电话，将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只听着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她听着夫人似乎有些慌张地回道：“啊......好、好的，我马上回去，麻烦你了。”
那边挂了电话，女佣有些担心，夫人平日里人还不错，对待佣人从来不端架子，一向好脾气得很，这事儿似乎有些蹊跷，不过她是万万不敢随便乱说话的，只希望大少爷别太为难夫人才好。
陈玉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扶好，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夫人，这些您还要吗？”柜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礼貌询问道。
“不、不了，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房间里，迟一柯抱着小迟洛坐在床上，小孩儿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也不说话，只紧紧抓着迟一柯衣摆的双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和不安。
迟一柯手上拿着他叫人查到的资料，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纸张，眉头轻锁。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外的女佣道：“少爷，夫人回来了。”
“请夫人进来吧。”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夫人请进。”
“谢谢，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轻轻将门带上，女佣识趣地下了楼。
陈玉走进房间，一眼便见着了坐在床上的迟一柯和迟洛，她紧张得手都在冒冷汗，巨大的慌张笼罩着整个人，兀自镇定，她勉强挤出一抹笑，道：“大少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迟一柯并未回答，盯着手中的资料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才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一脸不安的女人，晃了晃手中的资料，道：“你倒是瞒得不错，父亲竟然没有察觉。”
陈玉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恐惧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忽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手脚并用爬到迟一柯身边拉着他的手，急切而又慌张道：“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封哥！我、我不能没有他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是我不对，我不该打小洛，我、我该死，我该死，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你爸爸，我求你......”
“一个精神病患者。”迟一柯缓声道：“若是父亲当初知道了这件事，恐怕迟家女主人的位置也轮不到你头上了吧？”
“光凭你的本事应该也瞒不下父亲，那么是谁在帮你?爷爷吗？”
这才是迟一柯疑惑的点，光凭陈玉一个人想要瞒住迟封显然是不大可能的，没有入主迟家之前，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一没钱，二没势，而凭借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接她进迟家之前不可能没查过她，既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么背后肯定有人在帮她。
迟一柯唯一能想到的人只能是他的爷爷。
理由大概也就是他说的......他们迟家欠她的？
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迟一柯并不大清楚，也没有兴趣了解，他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开口道：“既然是爷爷的意思，我可以帮你瞒下这件事，但陈女士，作为交易，我希望您以后还是少见小洛为好，当然，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私下见面，以后他的事情我会照顾好，如果再让我发现小洛身上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或者你私下偷偷和他见面，后果可不只是将事情捅到父亲面前这么简单了，您明白了吗？”
“我、我......”陈玉嗫嚅着，她看一眼迟一柯怀中的、从一开始便没有出过声的小迟洛。
而此刻迟洛正背对着迟一柯，所以迟一柯看不见他的表情。迟洛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直直看着陈玉，神色冷漠，可再往深处看，眼中又似乎带着另一种执拗。
按捺下心中微小的愧疚，甚至是松了一口气，陈玉道：“好。”
迟洛捏紧了拳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陈玉忍不住撇开了眼。
在孩子和丈夫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或者说两者并不是一道对等的选择题，她的眼里，从头到尾只装满了一个人，陈玉爱惨了迟封，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那么陈女士，交易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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