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他遥望蔚蓝天际,春暖云白,想到即将能与商别轻相见,他难得因期许心悦。他很清楚死去两年有余,商别轻怕是早已面目全非,尸身青腐,但无论商别轻变成何种模样,残肢无眼也好,只落枯骨也好,都是商别轻。是他一生最重,苦苦所求。他会抱怀感激带走商别轻,他会寻一处无人之境世外桃源,他会将商别轻埋在树荫花间,他会让商别轻得到安生,他会守在商别轻墓边。
他会……
顾时亡越想越多,越想越喜,脸上无由露出浅淡笑意。无意瞥见他眸光流转,神色欢然,瞬命好奇,问:“你想何事这么欢喜?”
他本想隐而不言,可他对瞬命有几分交心,还是答,“只是在想日子过得极快,很快便能见到朝思夜想之人,心中感到平静。”对日子流逝极快之事,瞬命也有所感叹,“是啊,日子的确过得极快,和我的储钱一般!你晓得我刚出师时有三千两,如今只剩……”
二人正言谈间,长生爱风风火火走出内室,让顾时亡和瞬命立刻换下女裙,整备行装。顾时亡颔首,当即轻功起步,带瞬命回避世居,换好男装,背上包袱,二人回到孤英居,随长生爱去往花残寒冰居。
花残寒冰居在长生宫最北处,不似其他居所是六合庭院,而是一座九层高塔,独楼屹立在湖上央中,离长生宫内路有至少十里相距,湖中全是食人鱼鲨,且未建桥梁联通,无论轻功点步抑或摇船过去,都极危险,可说是难以通行。
面对如此境况,长生爱气定神闲,直接使出长生宫秘传绝学冻结眼前一切,冰封十里湖面叫顾时亡和瞬命当路,踏上前进。
见此翻天覆地之术,顾时亡才知初见那夜长生爱所言是真,没有骗他半句,花残寒冰居确是只长生爱能进,还得活者,倘若那夜他将长生爱割喉,恐是一生都进不来。思及此处,他微感后怕。瞬命则对冻湖秘术惊奇至极,纠缠长生爱问东问西问那招威名,长生爱二话没说,只一心领顾时亡和瞬命进塔。
走过漫漫冰湖,三人进到塔内。塔中前三层内置许多书画,光看只像寻常书楼。上到四层,顾时亡看见十来具冰棺,全被冰藏储起。
“他……”
顾时亡刚欲启唇,长生爱拉他凑近,告诉他,“经由五毒试药的人尸会被放到此处,试药用的人尸被称作药尸,观完药尸七十五日内的反应以后,我和心腹会将其火化,并把灵位及骨灰放到五到九层。五毒教二月送来的毒体还未过七十五日,还未火化。你要找的那人应在这十数冰棺中的某具中。”
“是哪具。”想到商别轻就在眼前,顾时亡指尖微抖。
“我帮你看看是哪具。每具药尸送来都有记录,我们会记名和其所在的冰棺序列。知更!长更!”说罢长生爱对窗出哨,呼来两只黄花黑纹麻雀,每只口中都衔有一本名录。
拿到两本名录,长生爱依次凝神翻阅,半晌过去,长生爱丢名录给顾时亡。让顾时亡翻阅一遍,顾时亡寻看半天,递还名录。
——他没在名录上找见商别轻之名。
顾时亡尽力镇定,“为何没记他名?”
“兴许是他被提前火化我不晓得……但出葬也有名录,就在其中,也没有他。”长生爱摇头,神色肃穆十分。“虽说我极想帮你找他,但我只能告诉你,名录未有记载,说明你要找的那人不在长生宫。”
“他怎会不在长生宫!”顾时亡再度翻看名录,没有商别轻,没有。
期许心念的相见再度被落空打破,他心口一窒,“不在五毒教也不在长生宫,那他在何处……到底在何处……”
“顾时亡,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长生爱叹气,“五毒教近两年送送来的药尸都是为造制起死回生药试药,此药听名是有神用,却还仅是缺方的半成品。药中毒性极强,效用反噬极烈,许多试药的人尸都在服药后耐受不住,化成一泡血水。”说到此处,长生爱顿住片刻,抬眸注视顾时亡,”我想……既然你找的这具人尸不在五毒教也不在长生宫,那他应是化成了血水,尸骨无存。”
“什么……”
化成血水,尸骨无存?
顾时亡连退三步,站立不稳,差些倒地。
见他失魂落魄,浑身颤抖,瞬命连扶他安慰,可他一句温言软语也听不进,他拼力至今只是想找到商别轻,想再见商别轻一面,想将商别轻下葬而已。他不求自己能洗脱骂名,不求被世人知解,只求寻到商别轻,只求商别轻能在死后安宁。
可为何……
可为何老天连如此卑微的心愿都不准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