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璟……

阿璟……

阿璟……

跑起来，跑出关山隘，跑出西境……

……

十四年冬末，赵璟终于回到阔别两年之久的建康。那里依旧是人声鼎沸，也依旧与赵璟无关。

回到皇宫，赵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盛如年请封。当他在建章宫外跪到第三日时，圣旨终于颁了下来，盛如年被封为正三品平虏将军。

赵璟抱着圣旨跪在雨地里，泪水夹杂着雨水打湿了他的脸。他想，等他以后做了皇帝，一定要追封盛如年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可到很久之后的后来他才发现，什么追封，什么将军，通通都是狗屁！

赵璟又抱着圣旨来到盛府，他没有见到盛观，但他见到了盛如初，一个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

盛如初和赵璟印象里的阿初完全不同，他一点没有文人的儒雅，他站在雨里，扬着脸问赵璟。

“哥哥为什么没有回来”

一遍又一遍，如暮鼓晨钟，撞得赵璟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神瞬间溃不成军。

所幸那天的雨足够大，大到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哭声，大到没人看见他们脸上的泪水。

随即，赵璟又被封为靖康王，品阶不变。此后，他便以靖康王的身份常驻建康。

十五年年初，盛如初交了一块玉佩给赵璟，赵璟认得那是冀州乐浪王府的标记，心下起疑便让朱厌去查。

结果，他查到了一个惊天秘密，也终于得知了龙广口中的“生意”——用龙骁的命来换盛如年的命。

一举两得，两相皆宜。

那是发生在元初十一年的事，乐浪郡王的妹妹宋氏替乾武帝生了个儿子，也就是赵琼。乾武帝老来得子，加封宋氏为元贵妃，特设宴为其祝贺。

那一年，赵璟刚来建康不到一年，那一年，其母被追封为庄肃皇后。新人笑，旧人哭。赵璟心生哀戚，便待在宫里没有赴宴，所以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年仅十七岁的元贵妃在宴会上遇见了十九岁的盛如年，那时盛如年刚从西境回来受封，正是意气风发时。

武帝年老色衰，元贵妃却正直青春时刻，她就这么喜欢上了盛如年，可盛如年是个木头匣子，等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武帝已经发现了。

盛如年虽然憨，却不笨，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为了不连累家人，就请封又回了西境。盛如年回了西境，封位的事也不了了之，他在西境苦挨四年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但既然去了西境，盛如年便真的把西境当成了自己的家，其间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却仍旧是个四品中郎将。有人为其打抱不平，可上头批下来的回复居然是盛如年样貌殊丽，不足威慑敌军，难当大任。

此后的几年里，盛如年再也没有回过建康，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家人。直到十四年夏，盛如年身死关山隘，其尸首也没能回到建康。

凭君莫话封侯往事，一将不成万骨也枯。

赵璟想不明白，盛如年在明知自己是那个人的儿子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待自己亲如胞弟

赵璟想不明白，盛如年在明知有人想要害他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一往直前，甚至为了那个人的儿子丢了自己的命，连他的功劳最后都落在那个人的儿子头上

但赵璟终于明白盛如年日日在自己面前聊起远在建康的家人时的心情，也终于明白盛如年生前说的那句“我死后，不愿回到建康”的悲切。

偌大的建康城，容纳不了盛如年的肉身，也不会接受他的灵魂。

一个人要有多勇敢，才能孤身扛起君王的滔天怒火；一个人要有多无私，才能为仇人的儿子出生入死；一个人要有多决绝，才能在死后也选择留在异乡，旦夕不得正丘首。

可归根究底，盛如年有错吗？他只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喜欢了，就因为那个女人背后站的是王侯公卿，所以全部的罪就落在了他的头上。可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啊……

……

“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什么错都没有。”赵璟的手臂不自觉地收拢，想要从宋微寒身上获得一丝慰藉。

宋微寒翻过身，紧紧地拥住微微颤抖的赵璟，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悲愤和无奈。这一次宋微寒第一次看见赵璟的脆弱，可他宁可赵璟没有这些过往。

宋微寒说不出安慰赵璟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用头蹭着赵璟，如同一只不会说话的幼兽通过肢体动作来宽慰对方。

过了许久，赵璟才平复下来，他看着似乎有些被吓到的宋微寒，竟鬼使神差地生出一股心疼。

“不怕不怕。”赵璟拍了拍宋微寒的背，轻声安抚着:“我这不是出来了”

宋微寒像是想起什么，猛地坐直身子，坚定地看向赵璟。

“以后，我，宋羲和，会保护好赵云起！”

赵璟有些想笑，却又觉得喉咙发酸，半晌他才作调侃状回了一句。

“好啊，你把欺负我的人全杀了。”

“好，全杀了！一个不留！”

赵璟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他在宋微寒的眼睛里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狠厉，那是自己的影子。

赵璟又把宋微寒拉了下来，然后迅速钻进对方怀里：“睡觉。”

“赵璟.....”宋微寒沉默许久，似乎是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我有话想对你说。”

寒夜已至，赵璟没有看清宋微寒的表情，但他清晰地听到宋微寒的声音，沉寂已久的心猛然跳动起来，像是早已等待许久。

“赵璟，我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