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褥子,指节泛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师姐!”李小楼哭着扑上去,却被云成玉一把拽住。
“别过去。”云成玉哑声道:“现在碰她……她会更疼。”
乌竹眠的瞳孔涣散,唇边溢出血丝,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那些碎裂的琉璃玉骨在她体内化作千万片锋利的残片,随着血液流动,切割着她的经脉。
谢琢光单膝跪在榻前,且慢插在阵法中央,剑气化作无数细丝,一点点将琉璃碎片从她体内剥离。
每抽出一片,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而这些痛楚,有一半顺着契约之线,狠狠扎进了谢琢光的灵体。
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黑发吹落,遮住了谢琢光半边面容,露出的下颌线条依旧如冰雕般冷硬。
他的手指握紧且慢的剑柄,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正在承受抽筋剥髓之痛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
乌竹眠疼得指尖痉挛,冷汗浸透衣衫,却在恍惚间抬眼看向了谢琢光。
她视线模糊,却还是看清了他通红的眼眶,这个对外爱冷脸,对她却喜欢撒娇的剑灵,此刻狼狈得像是要随她一起碎了。
“你……不疼吗?”她哑声问,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谢琢光直直盯着她:“疼。”
就这一个字,再无下文。
乌竹眠突然想笑,真是的,连承认痛苦都这么吝啬,好像多吐露半分都是认输一样。
可她分明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血迹顺着指缝滴落,却在落地前被剑气冻成冰珠。
且慢的剑穗无风自动,那是剑气失控的前兆。
谢琢光周身的温度比平日更低,靠近他的地面已经凝出一层霜。
他在忍。
用数年磨砺出的意志,用剑灵天生的冷性,用比琉璃玉骨更坚硬的心性,硬生生把痛楚压成了沉默的冰。
“……逞强……”乌竹眠喘着气叹息,却因突然加剧的疼痛闷哼一声。
谢琢光忽然俯身,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乌竹眠。”
他连名带姓叫她,声音比剑气还冷:“你以为,百年前看着你死在奈落界……”
“……会比现在更痛吗?”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狠狠捅进乌竹眠的心脏。
她怔住了。
谢琢光却已继续操控剑气碎骨,仿佛刚才那句近乎失控的话只是幻觉。
只有乌竹眠知道,那一刻,契约之线传来的痛楚突然暴涨,不是肉身的疼,而是某种更深、更钝的撕裂感。
后来丹霞子私下感叹:“谢盟主当真可怕……分骨之痛堪比凌迟,他竟连呼吸频率都没变。”
宿诀冷笑:“他不是不疼。”
“是什么?”
“是觉得……”宿诀望向远处练剑的谢琢光,那道银白身影正将斩雪剑舞出漫天飞雪:“比起小竹子受的苦,这点疼算什么东西。”
乌竹眠愣愣:“谢琢光……”
谢琢光看了她一眼,突然低头吻住她染血的唇。
这是一个毫无旖旎意味的吻,纯粹是灵力的渡送,剑灵的本源之力顺着相贴的唇瓣涌入,强行护住她即将溃散的神魂。
乌竹眠睁大眼睛,感受到冰冷的剑气在体内流转。
分开时,谢琢光抵着她的额头咬牙切齿:“你再敢死一次,我就……”
就怎么样呢?
想尽办法把她抢回来?还是干脆折了且慢随她一起去?
狠话终究没能说完,因为乌竹眠抬起血迹斑斑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傻。”
就像百年前,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室内,新骨正在乌竹眠体内缓缓成型,莹白如玉,坚不可摧。
一如当年那个执剑护苍生的少女,从未真正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