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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在按察司大堂等待没多久,海瑞、王用汲和那四个锦衣卫便联袂而来。
几人相互见过礼后,海瑞便将最新一份口供,递给了王远。
王远先前在牢里也已经听了很多,再加上先前送到他那里的几箱口供,此时略微扫了几眼,就已经大致清楚。
海瑞、王用汲几人,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王远看完。
此时见到王远抬起头,海瑞便立刻问道:“大人,这份口供可否立刻交给朝廷?”
王远没有回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锦衣卫的那头领。
而锦衣卫那个头领,没等王远说话,立刻就开始了反驳:
“我看不能送!这里面还有那么多诽谤陛下的话,还能原样送上去吗?”
王远心中一喜,这简直就是我的嘴替呀,但是面色不显,依旧淡淡的问道:
“那上差的意思是……”
锦衣卫那头领毫不客气的说道:“依我看啊,一切涉及到陛下的话,都要删掉!”
王远没有任何表态,又看向了海瑞:“你们怎么看?”
海瑞皱了皱眉:“我不这样看,诽谤陛下,这正好可以看出,郑必昌和何茂才已经是无君无父之人!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干下如此祸国殃民的罪状。
更何况,我大明自有明文规定:凡审查的案件,都要将供词、证物,一字不改的递交朝廷,否则便是欺君!”
锦衣卫那头领不说话了,这事他还真不好接了,有些不满的看向王远,等待他发话。
王远也知道,不能让锦衣卫的人冲在前头了,否则人家可真要撂挑子,于是也摆明了态度:
“我大明的确有明文规定,可我等身为人臣,明知道郑必昌两人,是为了躲避责罚而诽谤陛下,难道还要继续上交?
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送上去,恐怕有损圣明啊!
海知县,不知你可否再审一审何茂才。就按镇抚司上差刚才的意思,另写一份供状?”
海瑞虽然有些不喜,不过还是说道:“王钦差是主审官,自然可以再审何茂才,也可以去审其他官员。
但是这份供词是我审出来的,我必须原词上交朝廷。王钦差若是不愿领衔上交,那我便自己上交!”
锦衣卫那头领此时更加焦躁了,这些年他什么官员没见过?像海瑞这种他还真没见过!这段时间可是将他恶心的不轻。
“这样的供词交到朝廷,内阁看了会怎么样?司礼监看了会怎么样?这份供词,还能到陛下手上吗?”
王远听后叹了口气:“何茂才的这份口供非同小可,若是真如同上面所说,那么沈一石的案子立刻便可以完结。
这其中牵扯的那些人,到时候也是死有余辜。但是现在何茂才为了逃避罪责,又将这些事情牵扯到严阁老、司礼监,甚至陛下身上,这便是两难的境地了。
海知县,刚峰兄…这份供词若是递上去,恐怕非但不能完结此案,甚至还会横生波折。
若是再让严党取利,那么如今按察司衙门关押的那些官员,立刻便会无罪释放。
届时浙江焉有青白乎?我等如今所做的,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海瑞听完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激动了:
“王钦差,刚来浙江时我本以为你是个正直之人,如今短短数月的时间,你竟然与他们同流合污!如今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码头处所说的一切?”
王远听后,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起来。
这怎么油盐不进呀,看来以后这种人不适合加入自己的核心!以后就老老实实当把刀就好了!
不过这针对自己的话,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无论是激进的痛斥,还是开始解释,那都严重影响自己的权威。
于是王远向着边上的徐文长,示意了个眼色。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将徐渭叫了过来,否则自己这事还真不好下台了。
“你太偏激了,王钦差也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收到信号的徐渭,立刻就站出来说话:
“你海刚峰是一个正直之人,上忧社稷下忧黎民。可我大明朝也不只有你一个海瑞忧国忧民!
杨继盛、张翀、吴时来、董传策……这些人你总听过吧?他们哪个不是正直敢谏之人?
这些人被关诏狱后,是哪个在救他们?是徐阁老舍了命救的他们,甚至不惜与严党决裂!
王钦差是徐阁老的徒孙,他对于严党的仇恨难道就不深?他难道就不想要清除君侧?
可是前面的那些人就是前车之鉴!严党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弹劾他们的清流官员就有数百人,其中被杀害、流放的近百人。
可是有什么用吗?这么多人牺牲自己,严党还不是照样一手遮天!
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因为严嵩堵塞言路,将他们所做的种种恶行,全部牵扯到陛下身上!以至于任何弹劾严党,便成了攻讦陛下!
今天他们总算弄到国库空虚,难以为继的地步。如今更是干出了浙江,这种惨绝人寰之事!
这些事情送道朝廷之时,便是严党倒台之日。
万事之功,一步之遥!王钦差也是因为前车之鉴,才叫我们深思熟虑。
浙江一案,万万不可牵扯到陛下!一旦牵扯到陛下,又将前功尽弃!
而严党若是此番不倒,随即而来的反弹,将会祸及我等,以及朝中举荐我等之人。
刚峰兄,士可从经、亦可从权。这个道理你应是明白的!”
徐渭说完后,立刻就给关系还不错的王用汲使眼色。
王用汲此时,也是想到严党的所作所为。与之相比,王远现在的作为,也能用一句大局考虑而改过!
犹豫了片刻,也是站起来对海瑞说道:“刚峰兄,文长说的不错,这些也都是实情啊。
为朝廷计,为天下苍生计。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为了不负那些敢言直谏的清流们,为了那些被严打祸害的百姓,你就听王钦差的吧!退一步,先将严党扳倒!”
“我只是个举人出身,原先一直在海岛蛮夷之地。若是没有你王景行的举荐,我连区区七品县令也当不上。
原先想想,这两年当满这届教喻,就该回家伺候老母。
只是我不明白,王钦差你们为何,将我海瑞看得这般重?”海瑞说完之后便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看着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