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因为顾青的到来，原本的讲学，似乎变成了算学，大家更多的是讨论简易数字计算法。

讲学之声相对来说，小了很多。

再后来，又有了顾青的《货币论》，以至于很多学者也对货币等，很多自先秦时期一直沿用至今的东西，很感兴趣，也希望自己能够写出一本《货币论》一样的书，比如《纸轮》、《铁论》、《字论》什么的。

张居正也在想着这些，再后来，就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改土归流之策。

让他对于毁天下书院，尽改公廨一事，有了那么一点儿犹豫。

直到最近，讲学之声似乎越来越烈，什么心学、程朱理学，完全就是徒侣众盛，异趋为事，摇撼朝廷，爽乱名实。

各地学院教学根本就不是让学子们忠君爱国，也从为了科举考试，教授四书五经变成了教导各自奉为圭臬的经学。

这种风气甚至是越来越强烈了。

崇正书院那边都开始主算学，甚至是开始学西洋的经文，从中找到一些经学，用来教导学子，而不是四书五经。

“大人，掌翰林事王大人在外求见。”文渊阁之中，副官走进了暖阁，对正在查看公文的张居正躬身道。

王希烈是今年殿试的主考官。

而他这时候来见自己，肯定是为了殿试一事。

这种事儿，似乎是似曾相识一样，前不久的一次考试，就发生过。

所以，张居正很快就想到了顾青。

肯定是顾青的考卷上面又写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引得阅卷官们拿不定主意，就又跑来让他定夺。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啊。

他的儿子也在。

自己要是看了那试卷，等到他儿子成了状元，必定会让人传出去，说他这位当朝首辅竟然在自己儿子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舞弊。

真要是有这个嫌疑，他儿子的状元之名，就不是美名，而是污名了。

所以，张居正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公文，沉声道：“王子中乃是今年殿试主考官，而犬子正好也参加了今年的殿试。”

“他这会儿应该在贡院那边阅卷，怎的跑到我这里来了？”

“你直接告诉他，犬子参加殿试，为了避嫌，便不见他了，若有事，可去寻子维公。”

副官躬身道：“是。”

随后施礼，转身退出去。

到了外面。

把张居正的话原原本本地对王希烈说了出来。

王希烈无法，只好又去找张四维。

而张四维听了之后，开口道：“立意虽高，却又有空谈之嫌疑，但不得不说，听闻公之口述，亦觉此考生确实有才，只是未能走对路。”

“若是能有高师指点，将来必定也能有一番成就。”

“这样吧，放进十佳的考卷，呈与圣上，由圣上审阅。”

张四维可是很清楚，张居正这一次想要做什么。

上一次的会试，他原本就想要让张居正之子张懋修为会元，来一个一箭双雕。

既能够让张居正之子为会试第一名，从而让御史弹劾其科举徇私舞弊。

甚至是促使内阁首辅之子不得参加科举考试之制。

从而释放出来一个信息。

那就是张居正已经不像是以前那样得势，不像是以前那样得圣眷了。

也能够离间张居正和顾青之间的那点关系。

张四维也看中了少年成名的顾青。

能够编撰《算学新解》、《货币论》，能够提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改土归流，还能够绘制出来表格法的少年郎。

用了八年的时间，为自己扬名。

可以称得上是大明少有的神童之才了。

要不是读书晚了一些，可能隆庆时期就能扬名于天下。

张四维不想让顾青和张居正走的太近，不想让顾青扬名的同时，还彰显了张居正的慧眼识珠。

只不过，上一次没能成功。

张居正最后还是把会试的第一名让给了顾青。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

不过嘛。

老狐狸还是贪心了，竟然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大明的状元郎！

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王希烈有了张四维的支持，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看好这一张考卷提到的海权论、国际论。

“子维公有言，可放进十佳之考卷中，由圣上审阅。”

王希烈回到了贡院，直接当中宣读了结果。

顾青的考卷才得以进入到十九岁的万历帝朱翊钧的御桌上。

而顾青考卷上的圆圈符号并不是很多，毕竟觉得他的海权论过于浮夸的考官也有不少。

要不是张四维开口，顾青的考卷可能都进不了十佳，以争议太大，直接刷掉，让第十一名替补上来。

朱翊钧看了前面九个考卷，已经有一些不太想看第十个考卷了。

仁政、仁心。

这些都不是十九岁的万历帝想要的。

也就在他想要休息一会儿，直接问一问冯保，这里面哪一个是老师之子的考卷，他就直接安排个第一名，然后再随便排个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时候。

却又犹豫了一下。

觉得还是看一看，说不得，这第十个考卷，就是老师之子写的呢。

朱翊钧翻开了考卷，看到了第一道策论。

这一看，便看进去了。

命运的齿轮再一次转动。

十九岁的万历帝第一次通过一个考卷，了解西洋的葡萄牙帝国。

原来，开海还有这么多的好处呢！

原来，西洋那边还有如此强大的帝国呢！

原来，大唐丝绸之路还有民富国强之效果，能让大唐获得更大的利益呢！

原来……。

朱翊钧对西洋的葡萄牙帝国很感兴趣，也对顾青所说的那个西洋人利玛窦很感兴趣，航海家、探索者、殖1民者……。

被困在皇位上已经八年多的十九岁万历帝朱翊钧，也有着想要冲破牢笼的心。

却又害怕冲破牢笼之后，一切都失去了掌控，进入一个更大的牢笼里面。

羡慕探索者，却又害怕探索。

此时此刻，他很想把这一张考卷定为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