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羡慕地看着娜斯佳怀里抱着的一只半大的小黑狗，狗狗舔着她的下巴，娜斯佳的半边脸逐渐变得水光光的。

娜斯佳还在被关禁闭，活动空间只有一小块，她自己说她大概要被关到世界末日，不过好在她依然有一只小狗陪着。我被关的时候可没有，从前我有一只小白鼠，在奈落殿跑掉了，我就再没养过什么宠物。

“不是你的错。”娜斯佳通情达理地说，她在我讲述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一直没有插嘴。她真是个极好的倾听者。“希望是种可怕的东西，我觉得你不该轻易答应这种请求。”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我苦笑，“不过是晚了点。”

“别想那么多。”娜斯佳亲切地捏捏我的脸，女人通常都对我蛮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布鲁斯顶多气到明天早上，他这家伙，和谁都能相处得特别好。”

我不太相信她的话，但我还是乖乖点头。

“不过，你真的成功做到了吗？”娜斯佳略带惊奇地看着我。

“我也不清楚。”我回忆着王翦的反应，“应该有效果，但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娜斯佳发现我一直在眼巴巴地看着小狗，便有意要让我也抱一抱。但是我一靠近，它就呜咽着想要逃走，我只好离它远了一点。

“他叫康纳。”娜斯佳抓住小狗的爪子向我摇了摇。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小黑狗，不过狗子显然只看到了骨头，狠狠一口咬在我的手指上。

我不会被狗咬痛，缩回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上面的牙印，让它自然消失了。

“我喜欢康纳。”

我在娜斯佳的禁闭室和狗玩了一下午，娜斯佳是个非常自我的姑娘，宁愿躺着休息，对同我玩牌兴趣不大。不过有康纳陪着，逗狗更是快乐，我也没什么好抱怨。

到了晚上，娜斯佳以“不能在女士的房间留宿”为理由把我赶了出去，还不让我把康纳带走。好在她那副纸牌还是送给我了，娜斯佳显然是个不爱玩牌的人，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里面会做些什么。

天马号为了节省能源，夜间灯光降到了最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多得很。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玩单人纸牌，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明天就是我在天马号上的第五天了，我没有办法，没有前方的路，如果事情没有转机，这些活人的最后几天，也将是我的最后几天。

不过玩牌还是要玩的。

越是需要黑桃皇后越是连黑牌都见不到。我翻弄牌堆着，觉得很是头痛。夜间的船舱内比白天冷上一点，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松脂和肥皂的芳香，也许是船员们白天喷洒的空气清新剂。

也许不是。

“看这么久，学会了吗？”我对着面前的黑暗说。

“能发现我。”谢壹从虚空中冒了出来，在我对面坐下。他整个形态白得发光，简直像是黑暗里的一盏灯。“长进了。”

“是七爷还是八爷让你盯着我的？”我重新排了一局，牌面看起来就很难。谢壹的出现一定很是影响了我的牌运。

谢壹没有说话，抱臂看着我玩牌。我以为他看着我无所事事到今天一定会教训我，即便他对我有几分同情，也至少会挖苦我两句。到现在他还没说什么，这让我始终悬着一颗心。

“七爷……现在怎么说？”我偷偷地看谢壹的脸色，想从上面看出点师父想要如何发落我的线索，不过谢壹面色如常，依然是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害怕了？”谢壹突然凑近，吓得我差点把方块三塞进他嘴里。

“没有。”

谢壹拿过我的纸牌，将牌局调了个方向，开始慢条斯理地接着玩我剩下的残局。

“无常不好做，我提醒你几次，你还非要折腾。”他慢条斯理地说，“这回不是和活人也吵起来了？”

他果然是一直在跟着我。这个地府间谍。不过，比起受到监视，盘踞在我心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谢壹，我有事问你，”我正色道。“我目标那个通讯信号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谢壹翻牌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我，似乎有点无奈。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笑了笑，继续捏着纸牌寻找合适的位置。

我伸手压住他的牌，想要强迫他给出一个解释，但他只是放弃了那张牌，把玩到一半的单人纸牌收拢了起来。

“我教你个新玩法。”他饶有兴致地说。

我看着谢壹流畅地洗牌，不知道他是从哪学会了这套技术。不过我也知道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多问也没有用。他发给我五张牌，自己也留了五张，然后开始逐字逐句解释这个游戏的玩法。这种程度的玩心和耐心，一点也不像我熟悉的那个谢壹。

谢壹看到我走神，清了清嗓子提醒我集中注意力。

“牌面的大小做如是规定……”

两局之后，谢壹突然的性格转变就完全被我忘到了脑后。

我不知道这个双人纸牌游戏的名字叫什么，但它很是让我上瘾，我一直和谢壹打牌到了第二天早上。

谢壹发现有人过来，抓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动纸牌，我才反应过来夜晚已经过去。我这几天每天夜里像活人一样躺在王翦对面的行军床上，一夜没睡，突然感觉还有点疲倦。

王翦抱着康纳站在我面前，我正处在赢局的关键时期，完全没有注意他们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小狗看见我就狂吠起来。谢壹对黑狗这类辟邪之物向来不太感冒，瞪了康纳一眼，狗子就不敢再叫了，夹着尾巴在王翦怀里哼唧。

看来黑狗的辟邪效果也就那么回事。

王翦看不见我，只能看到地上的扑克牌，但他还是估计了一下我的位置，突然开始说话。

“无常仙君，我错了，对不起。”他不确定地说，声音不大，大概是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我和康纳来给你道歉了。”

我的确很喜欢康纳，我站了起来，想要走过去摸摸小狗，但是谢壹拉着我的手没让我动。谢壹好像不太喜欢王翦，不过他谁都不太喜欢，他就是一个比较有敌意的鬼。

“我不该冲你发火。”王翦低下了头，懊恼地抹了把脸，“我只是，这个环境只是太压抑了，我一时有些没控制住。”

我能理解他，毕竟我这几天来也是类似的感觉，只是我性格比较不容易激动。我看着毛茸茸的狗狗，还是心里痒痒，于是我甩开谢壹，无视他在我身后叹气，伸手挠了挠康纳的头顶，它碰到我之后，发现没有什么危险，就乖乖地舔舐我的手心。狗狗的舌头在我的手上有一种暖融融，麻酥酥的感觉，逗得我心花怒放。

我本来也没有在生气，但是带着康纳的王翦果然更容易原谅一点。

我轻松地拍拍王翦的肩膀，他抖了一下，四下搜寻着我的踪迹，但是我一般不会在王翦房间之外的地方现身。

谢壹在也我背后碰了一下，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以，你是准备和我一块喝酒吗？”我盯着王翦递给我的那个高脚玻璃杯，“你说的赔礼道歉，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喜欢？”王翦紧张地看着我。

“我不能吃你们的东西，除非是供品。”

“那……怎么拿到供品？”

“你要将这些食物献给我，念我的名字，然后祈求好运或者顺利地度过灾祸。”我考虑过骗他喊两句无常爷爷，但觉得有点不太厚道，于是我实事求是地说了。

王翦照做了，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模样还挺虔诚。我想他可能是个信神的人，只不过不是我这类的鬼物。不像其他鬼差，我不排斥信神这种想法。

我接过那只杯子，王翦在里面倒上一点了深红色的液体，醇厚的香味飘了出来，这并不是我熟悉的酒。

王翦挤着一个塑料管，一点一点吃里面的营养泥。看到我在盯着他看，他便向我伸了伸手。

“你要吃吗？”

我从他手上接过膏管，挤了一段在我的手心，然后舔了舔。

“腥的。”我说。

“嗯，不好吃。“王翦笑了，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接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一直想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依旧是白骨森森。这是个劫后余生的标记。烛炉是金色的，像是皇宫里防火的水缸那么大，炉边的铁环永远烧得红彤彤。师父说我不能和他们硬斗，他说我也会灰飞烟灭的，但他拦不住我。

“我不小心，”我盯着光洁的骨头，捏握手掌，手指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其实不像人的骨头，而更像是某种玉石。“我不小心烫的。”

王翦似乎在想象什么东西能把鬼烫成这样，不舒服地浑身颤抖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这样的。”王翦倒了第二杯，向我微微举起杯子。

“你喝一杯，我喝一杯。”他点点他面前的杯子。“你说一件关于你的事情，我说一件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我舔了一口杯里的酒，味道不像闻起来那么好。“苦涩的口味。”

“干红都是这样。”王翦笑眯眯地说，“你更习惯白酒？”